敬畏古树
□陈 雪
平潭机场飞京的航班改成了晚上6时30分。文友办完公事之后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在此逗留。他问我惠州有哪地方好看的,我问想看什么。他说随便转转吧,魅力小镇,生态乡村,抑或是看看百年以上的古树林,都行。我说这好办,你所说的我们这里都有。
去乡下显然时间不够,只好择近在市区内转转。我陪他从西湖转到丰渚园,一路上看了泗洲塔、朝云墓、九曲桥、湖心岛。我发现他对景点倒是走马观花,不甚感兴致,但对古树却特别留意。无论是西湖边的哪一棵树,只要有些“年纪”,他一定要走上前去认真地看树上挂的铁牌子,弄清楚树龄、科目,然后又退回原处打量着树干,再用手机拍照片,还不时地换着角度拍。在九曲桥的湖心岛边,有一棵半躺在湖面的古榕,横生的枝丫层层叠叠,有一株直往水里钻,再在十余米外的湖边探出头来,长势令人称奇又不失壮观。他为了完整地拍下这棵古树的尊容,有时蹲着,有时站着,有时前倾着身子,有时仰躺在桥的护栏上对着树冠拍。完了之后,他又回到树下,要我帮他拍下与古树的一张张合影,而且还一再说要将原图发给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西湖的古树如此感兴趣,便问他:学过植物园林?他笑答道,不但学过,而且还做过二届全国文明城市评选古树鉴定专家组的成员。他接着对我说,在文明城市或者历史文化名城的测评中,古树的保护数量、树龄就是一项重要的硬件指标,科目包括了乔、灌、藤、蔓等等。所谓古树最少也得百岁以上,因此古树是一座城市一个乡村的简史,古树也是一座文明城市的象征。
游了西湖之后,还有些时间,我便想着再陪他到红花湖景区转转。当我们的车子途经鹅岭北路时,他又被立交桥下路中间的那棵古树吸引住了。他兴奋地叫起来:停停,停停,这有一棵古树,让我下去看看。此处是闹市中心,车辆穿梭,人来人往,交通管制特严,车位实在不好找。我本想去了红花湖之后再返回来看,但看他态度坚决,只好把车开进了电脑城里的停车场,再陪他走路来到古榕下。
我当年看过一则报道,对这株榕树多少有些了解,它是一棵有500年树龄的老树了。据说当初扩建马路和修建立交桥时,路桥公司和园林部门还为此树的迁移问题争论不休。有的提出挪,有的提出砍,争来争去最后决定不挪也不砍。为了保住这棵树,路道做出妥协,在树下拐了一个弯。他听完这个故事后很是感动,连连称赞惠州人对古树的保护意识很强,说这是一座古城的福分,惠州近年发展得那么快,那么好,也是惠州人善待古树的福报。他问我有无看过梁衡先生的一篇叫做《长城、古寺、红柳》的文章。我说看过,只是印象不深了,好像也是讲长城边的一棵古树。他说,是的。长城在迤逦着由东向西进入陕北的府谷境内,突然在此轻轻地拐了一个弯,这个弯很像农民犁田的犁头,当地人称犁辕山。许多人都弄不明白,这气势浩大、如大河奔流的长城,怎么说拐就拐了呢?原来是为了绕开一棵古树和树下的一座寺庙。这棵古树叫红柳树,那是一种极耐干旱风沙和盐碱的灌木,适宜在沙漠或贫瘠的土地上生长,谁也说不出这棵树的真实年龄。深红的树干,遒劲的老枝,浑身结满拳头大的筋结,在古寺旁挺挺站立成一道千年景观,成为与秦关汉月、漠风塞雪长年相伴的植物精灵。我在想,为了一棵树,要让长城拐弯那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左右的,古时候府谷县虽处三省交界,皇权莫及,但历史上却稀有兵灾战火,如今还名列全国综合百强县之一,这是否也算是对地处边陲的府谷人善待自然、善待古树的一种福报?
朋友没对我的提问作答,却继续对我说道,树木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和兄弟,树木一直在关注着人类的芸芸众生,并与之共生共荣。一棵百年老树,就如一位百岁老人,经历的事情多了,也就成精了。号称古树的林木,往往与一座城市、一个乡镇、一座山脉的历史相承载。而面对一棵棵不同年龄的古树,就如同面对一个个不同辈分的先人,只要我们虔诚地伫立树下,低下头颅,凝神静气,你就可以感受到大地隐隐的脉动,倾听到古树的不息心跳。我信了,虔诚地低下头颅,面对古树如同面对着一位德高望重、白须垂胸的长者,一种莫名的敬畏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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