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题材散文写作的新形式

——评韩联社《历史的忠告》

惠州日报2019年10月12日

著名学者、作家韩联社的新作《历史的忠告》(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问世的几个月来,热议一直持续。评论家们认为,韩作游走于史学和文学之间,游走于古代和现代之间,对许多人物、事件的“定论”进行了重新评价,其创新性充满每一篇章。笔者对这些观点深表赞同。要补充的是,韩作是一部充满人文情感的文学著作,创造了一个历史题材散文写作的新形式。

用大量篇幅叙述史实和辨证史实,旁征博引,深藏哲理

《历史的忠告》分上下两卷,各15篇论文,上篇题为“君之鉴”,下篇题为“臣之鉴”。全书的大部分篇幅都在议史,一半取夹叙夹议之法,另一半用“史鉴君曰”形式。如许多论者所指出,韩作用大量篇幅叙述史实和辨证史实,其旁征博引、激浊扬清之功极为深厚。这一点,可从对汉武帝与陈阿娇的婚配等诸多考据中感受到。在讲准讲清讲好一个历史故事的基础上,作者进行了深刻的议论。这些议论有的感发志意,有的针砭时弊,新意频出不落俗套,哲理深藏引人入胜。但笔者依然认为,此书仍然是一部文学著作,评价此书,也只有在这一定位上才能见出真正的优长。马克思认为,把握世界,不外乎哲学的或理知的、宗教的或伦理的以及审美的或艺术的三种方式。以史引论,史实中求史是,这是历史学;在此基础上,以史为鉴,发古今之论,这是审美或艺术(文学)。前者是把握史实的哲学的或理性的方式,后者是把握世界的审美或艺术的方式。也就是说,当我们以宗教的或伦理的方式把握史实时,实际是以当代现实功利为参照而对史实作善恶的褒贬,实际是在头脑中罗织一幅真(现实)和善(人道主义)相统一的美的图画。事实上,康德、荀子等所看到的“自然的历史”和“人为的历史”的矛盾,只能在历史的前进中不断解决。因之,凡是所谓“以史为鉴”“吾从周”“梦见周公”“发思古之幽情”等,在创作主体,事实上都是一种情的寄托,都是一种“人文情感”;在接受一方,都是一种情的感召。此书中对商汤、厉王的评价,也包括对管仲、杨广等人的评价,都严格区分了“私德”和“公德”,这是作为必然的历史在作者头脑中的折光。这种评价的接受效果(心理),就是一种人文情感。也就是说,当带有归属性和实用性的物质财富化而为文明印记和科技尺度时,当带有功利性的精神形态淡化掉它的实际内容时,它给予当代人的效应,只能是一种情感。这情感的内容,必然是伦理主义或人文关怀。你看作者的这些疾呼:“人才在哪里?——人才就在你身边!”“不思进取,得过且过……凡此种种痼疾,为害甚烈,亟须灸治,拿来汉光武帝这面历史镜子照一照,无异于一剂良药也!”这不就是浓烈的情感表达么?

把抽象的东西还原于“故实”,为以文学为标杆的写作创造条件

这种情感表达自然与现实主义文学中的情感表达不同。除了文体、形式上的区别之外,《历史的忠告》所表达的情感,并不把“思古”作为理想和寄托,因为谁也回不到古代去。不少评论家认为,鲁迅的杂文尽管有着丰厚而深邃的思想性和缜密的逻辑,但仍然属于文学,其理由就是它的功能仍然是以情感感染读者。我们也可以说,此作属于文学,它是文化散文的一种新形式,体现出作者清醒的“以理激情”的主观努力和非凡的整合能力。对于历史,学界早有一种“抽象继承法”,这里讲的是历史的思想或思想史上的具体论断。此书则把这种抽象的东西还原于“故实”,这就更为以文学为标杆的写作创造了条件。

很多文化散文或杂文都是从一个具象的美的客体着笔的,此作则不然,它是由故事和善恶评价着笔的,最后归拢于一种与内在情感相对应的美的形象上——当然,这些美的形象以“善”为形式。

《历史的忠告》里鲜明的人道主义倾向,对社会成员勇于承担的精神的提倡(参见《召公》《管仲》等篇),无不体现出作者善的情怀。这与孔学基本精神相当一致。产生在早期奴隶制向发达奴隶制过渡时期的孔子儒学(儒学原典),其实际功用也是一种人文精神。它的文本形式虽然是讲“应该如何做”,但在当时真正践行的并不多,且其倡导者生前竟然混得“累累若丧家之犬”。随着社会的前进,主张相对温和的阶级关系、君爱民民拥君的孔学原典越发显出其人文精神的一面。从而,经由与法家这一赤裸裸地肯定剥削压迫理论相对立并超越这一对立,孔学成为中华文化的主体。此书对“君”“臣”的评价,既秉持孔学的基本精神,又以是否推动社会前进为善恶标准。于是,该书便出现了那些将个人品性和治政作具体分析的精到议论。抽象地在道德上被视为“恶”的暴戾、贪婪等,得到了历史的解释。这本身就是一面镜子,会引起我们的万千联想。如果说,那些人文经典还只是历史的回声,那么,此书则是一曲历史和现实的交响。它们的共同点,是唤起善恶情感。在奔向现代化的今天,在亟须抵御各种物化的今天,这样的力作,只嫌其少,不嫌其多。

(王万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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