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到岚石看瀑布
□肖建国
岚石有瀑布,很早就听说了。但一直没去看过。6年前,我一个人一辆车,顺着大岚河搞调研。从源头的观音山开始,沿河岸西行,一直到岚派村,目送河水注入东江的怀抱,才算结束。目的是把一河两岸所有可开发的文旅资源搞清楚。那次调研,大岚河陪伴我整整7天。这7天里,我听过她的歌,看过她的舞蹈,遭遇过她不高兴时的咆哮,更痴迷过她带给我的阵阵花香。当我经岚建、穿沙尾,顺着河流来到岚田地界时,有好心人提议,往东北再走六、七里地,就可到岚石看瀑布。但前提条件是要步行。因为那里还是泥土路,我的车开不进去。
当时,我已沉醉在大岚河的风光中。那山那水那竹海,反复在我脑海中变幻跳跃,牵着我的心,系着我的魂,让我心潮澎湃。“给我10年时间,还你一个五星级文旅大镇。”豪迈的呐喊,在我心中喷薄而出。我不愿离开大岚河半步,便拒绝了好心人的提议。
一晃6年过去了。我如火般的激情,在常年多雨的季节里慢慢湮灭。现在,我驱车驶过大岚河,专程到岚石看瀑布。没想到苍天有意,竟然下起了细雨。要知道,惠城北部山区,很多地方都是以“岚”字起名。比如河叫大岚河,镇叫大岚镇(已与横沥镇合并),村名带岚的,则更多了,岚建、岚中、岚田、岚石、岚星、岚派等。岚就是山里的雾。要想看到如诗如画的“岚烟”,雨天是最好的选择。就凭这一点,我觉得不虚此行。
岚石的瀑布在龙潭寨,地图上一搜,就能查到这个名字。
这是一方纯粹的山村。村前是稻田,嫩绿的秧苗在田畴里铺展,在风雨中呢喃,草木的清香从车窗里挤进来,给我一个久别的拥抱,又恋恋不舍地飘向远方。村后是一条隐进地底的山脉,拱起的山脊浑圆、敦重。远远望去,如牵手的浮屠,连绵自然地起伏着。山上全是树,郁郁葱葱,蓬勃而旺盛。远离了城市的挤压,少了车马的喧哗,没有霓虹灯的骚扰,山村显得无比宁静,天地一片清白。
岚石村居住的都是客家人,以马、钟、黄姓居多,300多年前从梅州搬迁到惠州。为躲避战乱,先祖们选中了在龙潭寨安家。而瀑布就在最高山岭夹缝中形成。
看到这座山,使我很惊讶。这是一座纯粹的石头山。一层一层的石头叠加着,往上堆,往上长。陡峭、凌厉,充满精气神。站在谷底向上看,整个山体的高度有50多米。层层叠叠,伤痕累累。那皴劈的裂痕,在岁月的磨砺中,像风干的血!就是这些普通的石头,经过忘我的叠加,显示出非同一般的气势,像巨人样矗立这里。这样的山,惠城少有。惠城有的是土山,里面藏着零散的石头。单个的石头,无论多大,在人的眼中,都成不了气候。
水从山顶一泻而下,遇到突起的石壁,水花四溅,如白练般洒向谷底,就形成了岚石的瀑布。山顶有树,更多的是灌木。一丛丛,一簇簇,不拘小节,野蛮成长。我想,经过千百年的锤炼,孤寂的石头山需要倾听,更需要关爱。于是便开放出一块胸肌来,接纳了这些植物,任由它们恣意成长。
瀑布不大,最宽处不过十多米,分出四五个梯度,承接着水的洗礼。山顶上的水汇集而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出若干条细线。或垂直落下,或抱团雀跃,或顺着石壁下滑,犹如一群顽皮的精灵,成群结队,吵着叫着闹着,各展绝技,从高处向下俯冲。他们不避凶险,与黑得发亮的石头相拥相抱相摩擦,溅出朵朵水花,撑起片片银纱。以粉身碎骨的壮烈,在我眼前虚化出水茫茫、雾缈缈,仙山云海的景象。
细听,瀑布在弹奏一首歌。她在歌声里,讲述着山里人家的故事。遥想当年,兵荒马乱的岁月里,祖辈们活得并不比猪狗鸡鸭有尊严。为了果腹和繁衍,他们翻山越岭,经过长途跋涉,选中这块渊雅静穆的地方。有泉水,可枯枝煮茶;有竹林,可结庐为家;有瀑布,可琴操伯牙。于是,祖先们的子孙在这里开枝散叶、生息壮大。到了现在,以瀑布为分界线,西边叫福田,东边称寨下。当然,还有很多秘密,需要在这山水草木中一一寻找。
谷底是水潭,是飞驰而下的精灵们的聚集地。水波激荡,卷起无数浪花,亮亮的闪着光,别有一种逸韵。水太清,可以看到软泥上的青荇,在水底招摇。我以为很浅,丢下一粒石子,望着它挣扎着沉入水底,才明白水太清会给人造成一种假象。看看那光滑发亮的石头,哪一块不是在水的诱惑下,经受不住常年的温存,渐渐失去了棱角分明的本真。
雨越下越大,节奏明亮而流畅。晶莹剔透的雨珠密集砸在水面上,噼啪着响,敲打出无数水泡,像朵朵绽开的白蘑菇。山坡上各具形态的花草树木,也在雨水中滋润起来。向客开如笑,留人意自闲。它们以一种恬然之状,配合着升腾的水雾,勾勒出一幅迷幻般的山涧烟雨图。
岚烟越来越浓,轻轻的,飘飘的。一团团青白,柔情似水般在你身边绕来绕去。看得见,抓不住,只能静心享受。我是爱这岚烟的。她让我在现实的碰壁中,找到了如梦一样的解脱。细闻,岚烟里花动香浓。有栀子、茉莉、山楂、桂花,还有竹子成片成片的,非常清香。
竹林就在瀑布周边,顺着溪水两边生长。品种不多,只有单竹和刺竹。单竹表皮白粉,节间长,英俊挺拔;刺竹多枝,一窝挨着一窝生长,密密匝匝,严实得让风都难以穿过。这里的竹子生命力极其旺盛,个个恪守本真,内心从容淡定,除了生长,没其他贪图。我曾呼吁过,能否深度开发,改良品种,提升其价值。比如编竹灯、做竹纤维的物品等。
天色渐暗,山野越发空灵。面对朴拙的自然,原始的风物,我能感受到山光水影的真诚,花草树木的灵性,以及竹海深处的空灵。她们借着风声雨声,正静静地向我叙说着这片土地的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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