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容量 轻重亦自知

惠州日报2022年07月01日

和赵勇相识,已经快40年了。当时,他是山西大学中文系81级学生,我是走上大学讲坛不久的青年教师。他曾送我散文集《书里书外的流年碎影》,我一口气读完,从中看到我们当年教与学的痕迹。他说:“大三时,当代文学课由邢小群老师主讲。期间她曾布置过一次分析《人生》的作业,我便写成了一篇文章,题目大概是《论高加林的典型人物形象塑造》。邢老师点评作业时说:你们怎么都是典型?典型人物、典型形象的,就不能说点别的?我们就笑,笑着笑着我自己就小脸绯红了。”他还写过一篇评张承志的作业,我读时眼前一亮,写了“达到发表水平”的评语,建议他投稿。此文不久由《当代文坛》刊出,成为他文学评论生涯的滥觞。

20世纪90年代末,我们不约而同来到北京。他考上北师大中文系博士,我调到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教书。但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什么来往。一是他越来越忙。二是我自己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赵勇很在意师生情。他的博士论文是关于法兰克福学派和大众文化方面的研究,出版后寄我一阅。这个领域离我阅读兴趣较远,无从回复。但是,知道他爱写、能写,研究赵树理的文字,另辟蹊径,见解独到,我很认同。我曾经的同事梁归智,也是赵勇的老师,不幸病逝,赵勇写了情深意长的悼文,感念学生时代梁老师的启蒙开拓了他的精神视野。

一次,我说:最近看了你几篇文章,你的幽默感,以前没感觉到?他说:是,我以前是藏而不露,闷骚型的。前些天,他又寄来广东人民出版社新出的散文集《人生的容量》。我顾不上近来视力模糊,拿着放大镜,一篇篇读来,再次了解他的人生轨迹,知道了很多当面也聊不到的细枝末节。

他的中学老师刘怀仁,长治师范毕业,在晋城附小教书,后来回到村里教九年制学校。刘老师出的作文题是《清洁的教室》,要求通篇不得出现“清洁”二字。他不按常规出题,对赵勇相当偏爱。

从1979年到1981年,偏科的赵勇,因数学吃亏,三次高考,才考上山西大学。当时他18岁。

因为上学期间已在刊物上崭露头角,在山西作协主办的《批评家》实习时,主编董大中、副主编蔡润田相中了他,认为他文笔好,思维敏捷,为人正直,工作沉稳,特地向省计委申请了一个毕业生分配指标,想让他毕业后来《批评家》共事,后来因为其他原因没有去。

赵勇分到晋东南师专教书,考上山东师大代培研究生,承诺服务三年。赵勇有自己的学术理想,已经评上副教授的他,决心奔向学术中心。从1995年到1999年,他又三次考博,人到中年,终于走进北京。

他同时报考人民大学陈传才教授和北师大童庆炳教授,两位导师是同龄人,都处于国内文艺学前沿。前两次考试,赵勇专业成绩领先,外语上卡了壳。第三次考试,考人大外语仍不过线,陈传才赏识他,专门为他申请自费读博;考北师大外语终于及格,专业成绩第一,他成了童庆炳的博士生。陈教授赏识他,长信、短信鼓励他:努力拼搏、轻装上阵,与他保持了20多年的师生情。

赵勇说,用了吃奶的力气,考到童庆炳门下。那一年,他36岁,童老师63岁。童老师介绍他时说:他叫赵勇,从山西一所师专过来。他往我这里考了三次,最终把我考感动了。他知道,童老师对他已出过书、发表七十多篇论文,心知肚明,这样说,是给他个下马威,压一压他的傲气。

赵勇写博士论文,准备了几个顺手的选题,找童老师谈,最终都被一一否定。童老师坚持让他啃一啃西方的东西,比如法兰克福学派。他认为博士论文是“养气”的过程,取巧的题目固然也能拿到学位,但不会带来更多收益。

博士毕业,童老师决定把赵勇留下。有教师提出,“赵勇各方面都还不错,就是年龄有些大了。”童老师说,这一次,我就是想留个年龄大的。过了几年,童老师才说:“当年之所以把你留下,那是我观察了你两年多。然后才发现你是老老实实做事情的,有什么说什么,不加掩饰……”

赵勇评教授过五关斩六将,相当不易。童老师为他争取了一个名额。以至于,童老师把为弟子争名额和建成文艺学研究中心,并列为一生的大事。得童庆炳赏识,赵勇接任文艺学研究中心负责人,开会、拿项目,忙得不亦乐乎。童老师去世后,他只做了一个任期。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或许,趁年富力强,能够多写一些性情文章。赵勇的散文如珠玑成串,娓娓而谈,不罗列、不堆砌,说人说事,日久弥深,清澈的小溪中,冒出一块块姿态各异的石头。

2021年初,我们的居所面临拆迁。我们的书多,必须早做打算。我对赵勇说:我这里有成套的《新华文摘》《新文学史料》《现代文学研究丛刊》,想送给你。他特意来探望。但没要刊物,说网上都能查到,他拿去我批过的柳青《创业史》,算作念想。

今年1月,我满70岁。赵勇、赵雪芹、张红萍三位同班同学相约为我庆生。疫情期间,有这样的欢聚,让我难忘。意外的是,赵勇还背来一个大吉他,唱歌助兴。

啊!赵勇原来是校园歌手!

(邢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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