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文化遗产:根植乡土的历史瑰宝
依托这些遗产可以打造特色品牌,助力农业发展

内蒙古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生态系统。 新华社发
土神为“社”,谷神曰“稷”,合称“社稷”,代指国家。这样的指代,显示了一个古老民族对农业的看重。中华民族在几千年的劳动实践中,遵循天人合一之道,孕育出“应时、取宜、守则、和谐”的农耕智慧,创造了稻鱼、梯田、草原游牧等类型丰富的农业系统。不仅如此,农耕文明还伴生了底蕴深厚的耕读文化。
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GIAHS)由联合国粮农组织(FAO)发起并负责认定。经过多年努力,中国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增至19项,居世界首位。广袤中华大地上,传承千百年的农业文化遗产闪耀着中华传统智慧之光,推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之一
农遗变现,沃土生金
随着联合国粮农组织正式认定“浙江庆元林—菇共育系统”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截至目前,我国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增至19项,数量居世界首位。中国正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农业文化遗产所蕴含的农耕智慧、生态思想、自治伦理,与以“产业兴旺、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态宜居、生活富裕”为总目标的乡村全面振兴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
一尾田鱼的致富山歌
在浙江省丽水市青田县方山乡龙现村,村民吴勇强正在自家田地里补放鱼苗。吴勇强向半月谈记者介绍,水稻亩产在800到900斤,平均售价6元/斤;鱼的亩产在100斤左右,平均售价60元/斤。方山乡乡长李怡乐说,经过千年的累积沉淀,当地形成了以“田面种稻、水体养鱼、鱼粪肥田,稻鱼共生、鱼粮共存”为主要内容的农业种养模式。
2005年,青田稻鱼共生系统成为中国首个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当年主持申遗的原农业部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委员、浙江大学农业文化遗产研究中心主任叶明儿说,这套系统充分体现了当地农民的智慧,之所以能得到联合国粮农组织的认可,很大原因就是它能够为欠发达国家的山区农业提供借鉴。
旱作梯田奇迹
河北省邯郸市涉县旱作石堰梯田系统,地处太行山深处,年降雨量仅540毫米,蒸发量却达1720毫米。这里石多土少,早在13世纪,当地先民便凿石垒堰、覆土务农。一代代人接续努力,建成了规模庞大的梯田。涉县梯田被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专家称作“了不起的人间奇迹”。涉县刘家村村民刘志凯介绍,父辈基本上只靠梯田种地去生存。城镇化进程加速,让这个农业系统曾受到威胁。为促进山区百姓增收,涉县保护性开发梯田,所产核桃、花椒远近闻名,小米、玉米、大豆、黑枣等农林产品丰富多样。
2022年5月,联合国粮农组织正式认定河北涉县旱作石堰梯田系统等中国3个传统农业系统,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古桑富民,泽惠至今
桑树,在闫发刚眼里是夏津黄河故道上村庄的根。闫发刚今年67岁,是山东省德州市夏津县北城街道西闫庙村人,曾任村党支部书记。依村而建的颐寿园内,6000余棵古桑树大多是由西闫庙村民代代相传而来。
改道的黄河给夏津留下大量沙丘地,桑树群就是为了防风固沙而种。夏津黄河故道古桑树群是中国现存树龄最高、规模最大的古桑树群,开创以桑治沙的可持续农业发展模式,成为兼顾生态治理和经济发展的沙地农业系统的重要典范。2018年,它被列入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项目名录。
夏津县苏留庄镇前屯村党支部书记褚运林说:“我们村围绕桑产业一直在摸索新出路,除了销售新鲜桑果,还通过党支部领办合作社,自主加工桑椹干、霜桑茶、桑椹酒等产品进行销售,来延长桑椹产业链。同时,我们还利用村里的资产资源,发展乡村旅游、网红民宿等项目。这样一来,村集体一年收入能达到20万元。”
之二
农遗蝶变,留住根魂
与传统一般意义上的“静态式”“博物馆式”保护不同,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内核是“活态保护”,也就是在农业文化遗产产生与存在的自然与社会环境中、在农民生产与生活状态中进行整体性、适应性及动态性保护。
广阔学术天地
2014年,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教授孙庆忠专门组建了一支由本硕博共同参与的农业文化遗产研究团队,5年间先后在陕西佳县的泥河沟村、内蒙古敖汉旗的大甸子和大窝铺村、河北涉县的王金庄村等地进行驻村调查。他们投入心力最多的一个点是陕西佳县的泥河沟村。这里的36亩古枣园是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古枣园是这里极具特色的文化资源,孙庆忠和学生进村之前充满对千年枣树和古村落的想象。然而,他们查遍县里的史志资料,对泥河沟村的记载加在一起也不超过300字,于是,便决定从撰写村志入手,为村庄找回过往。
他们从收集老照片、老物件开始,以此结识每一位在村的老人,熟悉每一户人家的生活状况。驻村期间,研究团队以群众联欢的方式在村里连续举办了3次“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暨中国传统村落周年庆典”,还开办了3次“泥河沟大讲堂”。从此,农业文化遗产保护不仅仅是地方政府及其有关部门的工作,还变成泥河沟老百姓的集体自觉。
“会跳舞的小米”与“梯田兰子”
90后王雪飞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内蒙古敖汉旗玛尼罕乡玛尼罕村自主创业。
2012年,敖汉旱作农业系统被评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在敖汉旗,几乎家家都种谷子和杂粮杂豆。”王雪飞家中种了近60亩谷子、高粱、绿豆、黄豆,“地里的粮食品质好,但知道的人却没多少。”敖汉小米成为王雪飞视频中的主角,他和女朋友利用小米制作定格动画,推出一系列“这里的小米会跳舞”视频。由于“这里的小米会跳舞”,越来越多人开始关注王雪飞的视频和他家乡敖汉旗的小米,王雪飞开始为家乡的种植专业合作社直播带货。
2010年,红河哈尼稻作梯田系统被评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热爱摄影的“梯田兰子”在当地小有名气。“梯田兰子”名叫丁继楠,是元阳县本地人,2019年在短视频平台上传了首个视频——哈尼族美食马刺花粑粑的制作过程,随后便走上为大地代言、传播哈尼农遗文化的道路。
注入“她”力量
在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福建安溪铁观音茶文化系统诞生地,有一位80后姑娘何环珠,建立了一个以女性为主体的茶文化平台,为茶文化传承注入“她”力量。
出生于制茶世家的何环珠2017年被评为安溪乌龙茶(铁观音)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为了让女性获得更多学习和工作机会,何环珠邀请当地女性茶业从业人员来到传习所,组织制定传承人培养方案,邀请茶叶及茶学专家开展专题报告学习班,日常举办铁观音文化比赛、培训与讲座等。
之三
补齐短板,擦亮品牌
乡村振兴为农业文化遗产提供发展机遇,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利用更是推动乡村生态振兴与产业振兴的重要举措。然而,当前重要农遗开发利用仍面临一系列挑战:相关管理制度有待加强,部门间缺乏协同性,缺少有针对性、多学科融合的团队支持,品牌建设投入及相应宣传重视不够,未真正将农业与生态、文旅融合起来。
突破三大瓶颈
——组织协调困难,专业人员匮乏,资金投入不足。
农业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涉及范围广,除了农业、文化等少数职能部门外,大多数职能部门不了解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工作。
目前,参与农遗开发与利用的人才队伍总量不足,专业人员匮乏,对农业文化遗产比较陌生。
——保护政策、管理制度有待落地生效。
农业农村部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闵庆文表示,尽管2015年原农业部颁布了《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管理办法》,但由于宣传不够、检查等工作没有跟上,总体落实情况并不好。
——传统农遗遭受现代文化、科技的冲击。
2022年5月,阿鲁科尔沁草原游牧系统被正式认定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这是目前全球唯一一个蒙古族特色的草原游牧系统。随着社会发展,传统意义上的游牧文化已深受当代商业文明和工业文明冲击。
统筹发力,精准施策
王维奇建议,在机构设置上,有条件、有需求的遗产地,可以成立专门的农业文化遗产管理机构,其他遗产地在相应部门设立专职岗位和专职人才,保证遗产保护措施、制度和政策持续性落实。
部分遗产地在保护实践中已探索出一些有益的经验模式。
质量立身,走农遗品牌化之路
依托特色农遗品牌打开销路,是各遗产地致富的金钥匙。设计独有品牌标识是农遗品牌化的重要策略之一。
江西景德镇浮梁茶文化系统是第六批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看好家乡的古茶树资源,钱锋于2017年返乡创业引进网红民宿品牌“云里雾里”。
河北涉县是花椒适宜生长区,太行山深处独特的气候和土质造就了拐里花椒的上佳品质,被誉为“中国花椒之乡”。
之四
人类共享,全球守望
中国积极响应联合国粮农组织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倡议,全面挖掘其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科技等方面价值,助力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从“民以食为天”的维度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中国农耕文化对世界具有重大贡献
我国以有限耕地解决数量庞大人口的温饱,并实现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统一、创造丰富的农耕文化,是中国对世界的重大贡献。
农业农村部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闵庆文将这种贡献提炼为三个方面:一是中国最早进行人工驯化栽培水稻、谷子等农作物,枣等果品,茶等饮品,猪与鸡等畜禽,制作丝绸等用品,并向世界进行传播,形成了茶马古道、丝绸之路、稻米之路等。二是中国在长期农业生产活动中,创造并不断丰富环境友好的生态农业技术体系。三是中国在长期农业生产活动中,创造土地利用与水土资源管理技术,形成环境优美、生态与经济效益统一的乡村景观。
人类农业文明精华完全可以互鉴
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在促进农业与农村可持续发展方面的价值,正被越来越多国家关注。
秘鲁安第斯高原农业系统在不同海拔种植特定作物,有效保护生物多样性;意大利翁布里亚橄榄种植系统以独特的种植方式、制作工艺,产出享誉世界的产品;坦桑尼亚马赛游牧系统尊重野生动植物的可持续方式,是干旱地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动实践。
福建农林大学安溪茶学院院长戴永务介绍,在利用农遗传播本国文化、提升形象方面,欧洲地区的农业文化遗产发展主要围绕葡萄园、植物园等。西班牙和意大利是农业文化遗产分布较多的国家。欧洲地区的政府管理自上而下,以政府为导向,有相对具体的措施。
在亚洲地区,日本、韩国、伊朗等国家非常重视农业文化遗产及其宣传。
拓展朋友圈,让中华田园智慧光耀全球
作为世界上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最多的国家,中国用好农业文化遗产资源对本国乃至世界都至关重要。中国农学会农业文化遗产专业委员会委员王维奇认为,我国农业文化遗产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在传承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方式。
我国一些农遗还通过国际培训班、国际大会和推介会等方式助力文化传播。浙江大学农业文化遗产研究中心主任叶明儿认为,首先应利用现有平台加深交流合作,借助召开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大会的契机,与相关国家的专家、政府官员、农民代表等建立长期的沟通交流合作机制,定期开展互访,以实地参观的方式,互学互鉴,并扩大中国农耕文化的影响力。
教材凝结着人类知识和智慧。可组织农遗相关专家,编写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相关教材,针对海外孔子学院开设专门的课程。
(调研采写:叶婧、庞梦霞、郭雅茹、许舜达、李云平、魏婧宇、杨静、袁慧晶)(据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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