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汤泉便忘老

□江利彬

惠州日报2023年05月14日

汤泉。 惠州日报记者钟畅新 摄

快到春末夏初,去汤泉。水碧山青,曲径通幽,汤泉未施脂粉,是天然的清美。过去读苏轼的《记游白水岩》:“绍圣元年十二月十二日,与幼子过游白水山佛迹院。浴于汤池,热甚,其源殆可熟物。循山而东,少北,有悬水百仞,山八九折,折处辄为潭。深者缒石五丈,不得其所止。雪溅雷怒,可喜可畏。水涯有巨人迹数十,所谓佛迹也。暮归,倒行,观山烧壮甚。俯仰度数谷。至江,山月出,击汰中流,掬弄珠璧。”初泡温泉,和苏轼有着相同的感受,皆是激动得“不复能寐”。从此念念不忘汤泉,如对佳人。在心里每默念“汤泉”两个字,便觉得有一种草木的清香之气在眼前袅绕,这清香之气里还糅杂着晨晓时分瀑布的水气雾气。

彼时日光明媚,倏然忘记今夕何年。只见青山叠叠,亭台水榭,一座携一座,次第相迎。浩然长风徐徐涌动,抚弄碎发长衫,令人恍惚如遗世独立,有羽化而登仙的轻盈和飘逸之感。抬头,两岸高山上的林木丰饶幽深,翠色撩人,缓缓倒映在无尽水波的风情中。想来,湖面上温柔的起伏,正是汤泉这位少女带有柔情的眉峰。

在湖景客房稍作停留,坐在庭院里的小亭下歇凉。时有细波流淌之声泠泠不绝,清脆动听,寻看去,却原来是一截毛竹接上了远处的一股瘦泉,泉水入潭,潭鸣幽响。我听得如痴如醉,忍不住闭了眼细想:这样一个好所在,无怪乎引得东坡三游于此,且念念不忘。想着,不觉莞尔一笑,忘却了一切烦忧,不肯离去。身后蛙声长鸣,或高亢或低吟,悠悠荡漾无止境,其间还夹杂着草间虫子的唧唧细唱,很是生机盎然。抬头去看,寻不到虫儿的踪迹,只见数棵香樟树叶如盖,青碧枝叶肆意蜿蜒,翠色生生,叶片如小儿的手掌欢喜舒展,仿佛整个湖面都清凉了下来。青山映绿水,绿水映青山,相伴相生永不老。而我们,正与青山为伴,与汤泉为邻,自然也不老了。

人间幸有汤泉。远眺汤泉之时,我的心里总是冒出这一句话来。是啊,若没有汤泉,又哪里会有这两岸青山湿淋淋的灵秀,又哪里会有返璞归真的风雅。远眺罢,浴于泉内,日光下的汤泉愈发活泼,一片金光粼粼,拍一拍水花,但见它们翻腾跳跃,如银龙舞动。水声哗哗,似少女在林间的轻声细语,低吟着东坡先生赞美汤泉的诗句:“新浴觉身轻,新沐感发稀。风乎悬瀑下,却行咏而归。”闻声,我不由得神清气爽,亦击掌大笑,回声而歌:“汤泉吐焰镜光开,白水飞虹带雨来。温泉水暖洗凝脂,一洗胸中九云梦……”

汤泉,到底还是静的,静若处子,静若朝云为东坡研墨时那凝神的安静。夜晚,静赏汤泉,此间月色朦胧,两岸青山与房舍寂然如砚,湖面广阔平静幽深如墨,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得不惊艳惠州的山水秀邃,绘制出一幅画意奇绝的唯美之图。

夜色如墨,一丝丝一缕缕化了开来,映得半边天色都晦暗了下来。半弯新月隐隐从东边天际深处爬上来,踟蹰在树梢之上。那一刻,唯愿自己是那半弯新月,或者是一粒繁星,就这样被汤泉的水养着,映着,日日月月,岁岁年年,天长地久,没有归期。就像惠州山水养出来的人,光洁莹润,儒雅随和。

汤泉,令人忘忧啊。

数百年来,汤泉终年不竭,无色无味,浴后令人倍感轻松与舒适,吸引了国内外的游人来此度假休闲……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喜笑颜开,眉目有神,在汤泉面前,游人们永远年轻。又或者,是汤泉的山水灵气,无条件地滋养与荡涤着游人们的灵魂与心境。

曾看过许钦松先生的画,画的是汤泉的山水,墨色浓淡的高山层层叠叠,黛色的林木点染其间,汤泉之上卧着数间屋舍,白墙黑瓦……画里,氤氲着一层清浅的诗意,是惠州独特且飘着墨香的诗意。画里,我仿佛看见一位激情创作的画家,亦看到伏案写作的自己,或者是正青春的我们,是最好的模样!

是啊,到汤泉,发现一切未老。在这里,古老和现实相交会,你可以思考,你可以沉吟,你可以嬉笑,甚至于对汤泉这块神秘之境充满幻想和好奇。红尘扰扰,岁月悠悠,回首萧瑟处,行至汤泉这片秀丽山水里,便欣然忘老,就连嘴角也不自觉地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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