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了的远情

□杨小清

“注定”一词常常被理解为某种命运的必然，是所有命运者必须臣服敬畏的一种生命意识观照。因注定不可抗，人们又常常将之作为人生梦幻何必当真的一种理由。《儿女英雄传》“祸福有个天在；注定的祸避不来，非分的福求不到”。歌曲《万水千山总是情》“聚散也有天注定，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作证”。情缘命定尘缘苦短人间路长。《远情》歌词：“尘缘苦短叹人间路长，不能够容我细思量，繁华瞬间如梦幻一场，世上人有几番空忙。／春去秋来叹世事沧桑，算人生成败相当，登临远望看山水迷茫，情通天下一路奔放。/几番起落雨暴风狂，转眼间鬓已成霜，留住所爱留住所想，留住一梦相伴日月长”。

《远情》是电视连续剧《乔家大院》的主题曲，由歌唱家谭晶演唱。旋律取源山西民歌曲风，如诉如泣又配以现代交响乐的大气磅礴。歌曲由幽怨悲伤自叹始，随后激情将“情通天下一路奔放”引入高原回响的高亢，高潮部分幽怨感伤高亢期许反复交织，抒情主人公向苍天大地反复诉向吟唱。

十九世纪末的晚清因社会生产力严重落后无法对抗资本主义“坚船利炮”对传统中国农耕生产关系的冲击，传统农耕文明缓慢而悠闲的生命关怀方式正面临着崩塌和瓦解，《乔》剧以清末山西平遥乔家所发生的人和事为线索，讲述了一代传奇晋商乔致庸弃文从商的故事，在经历千难万险后终与资本主义商业不期而遇，并实现货通天下、汇通天下。然而主题曲的悲伤哲理却是以乔致庸人生起落的另一条主线，他与江雪瑛的悲剧爱情为艺术依托的。《乔》剧的爱情悲剧重复着一种东方式的“俄狄浦斯”情结，真正刻骨铭心的深爱背后一定堆满与功徳圆满一样多的苦难。产生并成熟于西方资本主义对权力和利润的共同欲望，在《乔》剧成功背后是以乔致庸江雪瑛悲剧情感撕裂为代价而浸淫我们的传统和历史的。《远情》以中国传统恩怨美学的穿透力，诠释了人生艰难努力虽成败相当仍擎着“情通天下一路奔放”的“治国平天下”情怀。晚年乔致庸在电视剧的画面上，满头白发，瞌睡连连，他蹒跚在家乡山上用单筒长望远镜看自己曾经迷茫半个世纪的地平线远方，感叹人生苦短，功德情怨两难。

2015年两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提出王阳明心学是中国传统优秀文化的精华，是增强中国人文化自信的切入点之一。读《远情》或可帮助对国学特别是阳明心学有一个乔致庸式的理解。学阳明心学学什么？看今日工业、市场及利益理性，其实践精神实际仍然以利润齿轮的方式梳理着中国几千年凝聚在传统文化里的种种温暖、温柔、温情。国学现代转换的价值向度是什么？这几年我曾多次参加各种国学传播会，包括近期两次在惠州参加较小规模的阳明心学传习会，作为文化学者及教育传播者，我深感当前国学传播仍寥寥于学者的文字提倡，一切于心的文化现状因远离人的良知本体仍被市场及工业利润碾压得伤痕累累碎片遍布。当下所有的孤独和幽怨，似乎都可以变成商品的机会或娱乐工业的产品，传统的凝重与深情似乎只有冥冥中的注定依然能勾起历史浮沉的惊喜一瞥。传统在当下已差不多沦落为仅仅是历史和命运被“美学”的记忆。我们手中的苹果手机时刻以光的速度予所有的人天量感官的刺激，琳琅满目的超市商品、网购、动车、包括传统纯洁深爱所正面对的“婚前财产登记”，工商社会获取最大利益的“成败相当”及市场风险，使人不得不“怀疑利益背后的一切动机”，包括传统最期待纯洁的所谓“爱情”。如今人们对心中的深情会更依恋相聚时的眼神寻觅和真心于友情的分享，甚或突然面对面的冲动。王阳明“一念发动之处，便即是行了”，我们会是怎样去理解呢？我们之所以相信“注定”，正如阳明先生“龙场悟道”所说：“圣人之道，吾性俱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吾性俱足”的真正深情一定蕴含着曾经历史于心所休养近乎“天成而自然”的喜爱和感伤。学习国学我们能如乔致庸一样，虽人生风暴雨狂，仍“情通天下一路奔放”，有哲人说，所有成功的背后都堆着一堆苦难！

释迦牟尼说：“人一辈子会踫到许多许多的人，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你此生注定要见的，他一定会告诉你一些什么”。不管学习国学还是借鉴西方优秀文化，最终自我本性的圆满还得学会接受人生必然遭遇的种种“注定”。人生当中有四个注定是谁也无法绕过去的，我把对这四个注定的接受称为生命成长圆满的四门“必修课”：其一是人必须学会接受挫折，因为没有一个人敢说“我从来不会挫折”，挫折是所有人成长绕不过去的注定，因此是人生的必修课，人一定是在挫折中成长的；其二是人必须学会接受失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我做事从来不失败”，由此可知失败注定是成功的磨难石，学会接受失败继续前行者，此人一定强大；其三是人必须学会接受不完满，因为没有一个人敢说“我很完满”，知道自己不完满，才会不断努力去注定自己的完满；其四是人必须学会接受死亡，因为没一个人敢说“我不会死”，死亡使人理解生命的真正注定，人类所有文明，均产生于明知自己将来必死仍义无反顾选择与爱一起前行。如果将财富、成就或声名均看作理解自我的法门，那么注定和期待就会是一组同义词。不管是注定还是期待，海德格尔的“向死而生”为大家准备了关于注定与期待中“诗意的栖居”的人生共解。其实《远情》对“人生短暂”的慨叹和“留住所爱，留住所想，留住一梦相伴日月长”的天地咏叹是真正打开《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及阳明心学“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的密钥。命运于心就像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一样，不管多困难所有的人都仍然会顽强地期待深情并期待能永远快乐地活着。

“注定”作为传统心学释义的观照，它应该是敞亮不神秘的，可一些人并不明白。可谁能对抗注定呢？我们可以怀疑一切，唯“注定”的必修课不能不修。谁要是怀疑不修，弥勒佛就会朝谁哈哈笑的！没有自作高深的人生情怀，只有自作高深实际仍修于涅槃半路喘气非“文化自信”的僧。期待就在每个愿者的心里！如果你真的非常渴望，你注定就是一个期待者！注定最好的释义就是所有的期待都已经命中注定，一切原来就是这么美丽和圆满。只要我们“留住所爱，留住所想”，我们就能留住心中注定的“文化自信”，即使“转眼间鬓已成霜”，我们仍自信“留住一梦相伴日月长”，直至像乔致庸做大做强民族商业一样“情通天下一路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