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带回来的大米都是外公种的,爸爸妈妈总在吃饭时赞叹这米饭非常好,可是我跟弟弟是不以为然的,还常因为在米饭里不时吃到的沙粒抱怨好一阵儿。我心里想:超市的米既卫生又漂亮,这米又有什么好的啊。
那年夏末秋初,回到老家,院落的敞亮处摊着一大堆金黄色的带谷壳的稻谷,它们乘着清风悠悠,接受着烈日的洗礼。外公一手扶着腰,弯下身,不时翻动着稻谷,拿起一两粒,用嘴咬开,带着点尘土的滋味,他伸出手给我看,还说:“咬开脆脆的,这就可以碾成米嘞。”外公说完,收起一地稻谷,踱步行过一地尘埃,我们在后头跟着,直到梓木背后的一间矮矮的仓库。
仓库里仅点起一盏微弱的灯,陈列着各式农具,借着窗外的光,外公和爸爸小心地将碾米机挪到户外。外公抱起一大袋稻谷,慢慢地倒入碾米机的入口里,料斗里的新米渐渐落下,似一个狰狞的怪兽般的,吞下了所有黄灿灿的谷壳,大米便与谷壳分离开。外公生怕出现问题,挨着机子,冲着碾米机喷出的热气,不停地向漏斗送入稻谷。须臾,外公灰白的发丝闪着银光,显得格外明亮,在秋日暖阳下熠熠发光。
一袋鼓鼓囊囊的大米出来了,沉甸甸的,我抓起一把握在手中,留下了粉尘的印迹,仔细端详,有的略带灰黄,有的黯然无光。我问外公:“这米这么丑,能吃吗?”他笑了笑,对我说:“虽然这米不好看,颜色不均,是没有经过抛光的工序,但保留了一层含有微量元素的米膜,超市里卖的大部分没有咱的米有营养嘞。”我突然醒悟,原来那未经抛光的米,晕着不明净的光,但有着愈加纯粹的爱。他又拍拍我的肩:“今晚可要多吃几碗白米饭,至少还要长到我这么高才行嘞。”外公夺过我手中的米袋,走得飞快。山峦夕辉里,他的背影隐入梓木小道,一路燃烧到我的心扉。
夜晚,我吃着新脱壳的白米饭,嘴里甜甜的。从未发觉米饭有如此可口,可能是先前我从未知晓。外公的大米里,珍藏着一份纯朴的爱与希冀,涤荡了我先前心中的偏见。从此,我爱上了未经抛光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