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家里,屋前一棵梨树,屋后一棵枣树。
也不知道祖辈是什么时候栽下它们的。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开枝散叶、开花结果了。
屋前的梨树,长得跟屋檐一般高。树冠好像一把蒲扇,夏天的时候往家里不停地扇着凉风。这梨树就一根主干,但不知什么时候,右边的一根斜枝越长越大,延伸出去五六米。当时我家的房屋与邻居是联排的,树又长在挨近两家分界线的位置,这样斜枝就伸到了人家的地盘上空了。这时邻居出来说话了,说是占了他家的空间。父亲出生于上世纪20年代初,是村里公认的老实人,树上掉下一片叶子都怕砸着自己的头,一生从不与人交恶。父亲念过几年私塾,当时也算半个文化人,生产队里那些打算盘计数之类的事情都交由他这个老实人去做。对于这根伸到邻居地盘上方的斜枝,其实砍掉就可以了,既不会伤及树的主干,也免了口舌是非。但父亲听后却静静地说:“砍掉太可惜啦,就这斜枝每年也结不少梨呢,就算是邻居家的吧。”从此,这棵梨树就开始了它一树两家的生涯。父亲嘴上寡言,心里却大度与慷慨,这也深深地影响了我。
印象中梨树每年结果并不多,但果大如鹅蛋,被称为“鹅梨树”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也不知在果树分类中它真正的学名是什么。梨树春天开花,洁白如雪,其果开始是青色的,随着阳光的照射逐渐变成金黄色,这也预示着它已经成熟了。由于色美汁多且甜,八月底的老家又多是燥热天气,这时的梨子在集市上往往能卖个好价钱。
屋后的枣树也是一条粗干,但结的枣子数量比梨树多多了,由于果实大,因此我们都叫鸡蛋枣。我家兄弟姐妹六个,我行老五,老四比我大了七岁,所以我与小一岁半的妹妹是小时候的最佳玩伴。八月中下旬是枣子逐渐成熟的时候,这时只要起风,我和妹妹就会窃喜,迅速跑到树下,眼巴巴等着捡几颗风吹落的枣子吃,这真是儿时的一大快乐!
加上奶奶,我家当时是九口之家。奶奶20岁出头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不久爷爷外出走失,奶奶从此终生守寡,直到70多岁终老。由于家底很薄,吃饭的人又多,父母整天忙于农活,平时根本顾不上小孩。但是,他俩对这两棵果树开花、结果的情况是非常关注的。母亲可以挑着果子到镇上卖几个钱,贴补家用。
由于经济困难,我的几个哥和姐都没有读什么书。“一窝娃都在家里种田怎么行啊!”父母咬着牙下了狠心,再怎么苦也要供我和妹妹读书,以求有点出息并给家里撑个门面。但那时,一分钱的学费支出对家里都是一个难题,学费的希望只能寄托在梨树和枣树上面。果树结果是有丰年歉年的,每当歉年的时候,母亲都会迷茫地望着树,无可奈何地说道:“唉,今年你们兄妹俩的学费又要向人家去借。”
我中学毕业考上了中专,那时读中专和大学都是不用交学费的,国家还包生活费。也是从那时起,我和妹妹暑假回来,父母都高兴地拿着竹竿打下梨子和枣子来,我和妹妹从此吃到了不是刮风吹落的梨子和枣子。可是没过多久,突然有一年的五月,两棵树似乎是商量好了一样,都不开花了。特别是那棵枣树,全树挂满了柳条似的嫩芽,微风吹拂着,就像一位满头银发、走路颤颤巍巍的耄耋老人。父亲望着树喃喃低语:“它像我一样,老了,再也结不出果了。”那情那景,令人唏嘘……没过几年,父亲去世了。此后,母亲也相随而去。
几十年过去了,老家那两棵果树的身影一直深深地刻在我心里。父母亲就是那两棵树啊,他们一个立在屋前,一个站在屋后,一辈子为全家遮风挡雨、无私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