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

□谭璐

2022年04月23日惠州日报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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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走了多年,她也从未出现在我的梦里。

奶奶是苦过来的,爷爷身体不好,奶奶傲强,拼去半条命,养活了五个孩子,因为常年劳作,腰椎间盘严重突出,整天佝偻着腰,像个折断的锄头——难看又不顶用。奶奶老了,各家轮流过。她神情严肃沉默寡言,总坐在门口,眼神放空,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但奶奶每次看我回来,脸上表情都会柔和几分,总张着嘴,像是有话和我说的样子。可我总是有更新鲜和着急的事情要做,奶奶的身上充满衰老和腐朽的气息,我不愿久留。

有一天,奶奶想去拿袋什么东西,柜子不高,正常人稍微举下手就能够到,但对奶奶来说犹如天堑。我路过,奶奶喊我,我听到了,但我没有回头。

很多年以后,我在如潮往事中回望,原来那时候,奶奶就知道我听到了她的求助。一个傲强老人,她知道自己在哪里都遭人嫌弃,但是孙辈,应该是可以信任和依赖的。可是我的举动告诉她,我长大了,心硬了,已不是那个跟在她身后要苹果吃的小孩了。后来奶奶再没喊过我帮忙,有什么需要都是找比我年幼十几岁的小妹。小妹乐呵呵地跑腿,像我当初一样。

那天,奶奶沉默着坐在厨房,拿起她最爱的苹果嘎嘣脆响咬下去,汁液满溢,但是奶奶的皱纹没有舒展,她专注地吃着苹果,外边风雨与他无关。

我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奶奶,奶奶抬头,居然流了两行泪,但那眼里是无神的,只木木瞅了一眼,又继续吃苹果了。

“你奶奶不认识人了,糊涂了。”父母都这样说。我心中忽然一阵钝痛,奶奶不记得我了。我已经记不得为什么没回头帮老人,或许那天自己的事情很重要,或许嫌老人烦,但我再也没机会弥补了。

奶奶走了,她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有那年在老家盖着的奶奶的棉被,梦里有油菜花的香味,梦里有老屋高高的房檐,梦里有那碗卧着胖胖荷包蛋的青菜面条。

只是梦里,只是梦里啊,我再也找不到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