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暮雨孤山情

□刘修建

2022年07月19日惠州日报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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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车沿着西湖急急而去时,导游不经意地指着遥远的一个地方说:那里就是孤山,四面环水。

孤山!一座海拔仅38米的小山,孤零零地孑然于西湖之央。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顿觉一缕幽香穿越近千年的时光,踏着清清的涟漪悠悠而来。回头望望那水天之间隐隐约约的地方,想想放鹤亭中,孤守宁静的林和靖;雪堤柳岸旁,携手朝云踏雪寻梅的苏东坡,我只得把遐思和遗憾留在了杭州,留在了西湖,留在了孤山。

没有想到惠州也有西湖,西湖也有孤山。杭州归来,我便踏着渐行渐浓的秋意,来到惠州西湖。从平湖门进入西湖,沿着苏堤来到孤山脚下,未到东坡纪念馆,就看到一尊名为“东坡食荔枝”的塑像。只见东坡先生右手持扇,左手两指捏一枚荔枝,神态从容,张口若言,仿佛是在吟诵那首脍炙人口的诗篇:“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古老的青石台阶,因风雨的浸蚀而斑驳,因游人的履痕而凹陷。拾级而上,便可见东坡居士儒雅俊逸的身影。只见他,面朝西湖,手握书卷,俊朗飘逸,神情豪迈。

“一更山吐月,玉塔卧微澜”……醉归亭里,依然能感受到苏子挥毫泼墨,清樽对月的豪情。可是,我很难理解,一个被一贬再贬的学士,谪居荒蛮,居然还能保持绝好的诗情画意,让万千的新词娇韵,从这孤山之上,传唱天下。他的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神奇的支撑和力量?

我无法想象当年在杭州西湖的孤山上,于漫天飞雪和绝冷梅香中,东坡携手朝云踏雪寻梅时的浪漫情怀。但是,今天,当我缓步走进“六如亭”,面对朝云墓和朝云墓前石柱上的一对妙联的时候,我沉默了良久。“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我深深地感受到,此处,弥漫着一种任凭岁月的磨蚀也无法淡去的情感,至真、至性、至诚。

“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曾经阒静幽深的栖禅寺、香火鼎盛的准提阁都早已不复存在,只有“六如亭”,这样一座重修后的红柱绿瓦的四角小亭,佐证着岁月的沧桑,陪伴着贤淑的朝云。

一个弱女子,从豆蔻年华到英年早逝,追随一贬再贬的先生,无论荣华富贵,不管颠沛流离,不弃不离,侍奉先生二十三年,忠敬若一。为助先生解百姓瘟疫之苦而染病,最后还用佛一样的心境,云霞一样的柔情,来劝慰先生放下悲伤。如此胸怀,如此真情,如此奇女子,让我等后人只有肃然,唯有尊敬。

俯瞰悠长的苏堤,一路的紫荆花如彩蝶飞舞,云霞翩翩,穿越十里西子湖。当年先生夜梦日日涉水还家,床前哺子的朝云,裙衫湿漉,浑身寒颤。问其故,乃方圆十里的西湖,无桥无舟可渡所致。梦醒,遂解下皇上所赐之犀带,变换银两,在西湖筑起一堤,解百姓涉水过湖之苦。凄美的故事虽是南柯一梦,民间传说,但如此人间挚情,怎不叫人为之慨叹,为之动容!当年“六如亭”的亭柱上还曾镌有苏东坡亲撰的一副楹联:“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思念之情,千古难比!

遥望泗洲塔,落日的余晖静静地洒在斑驳的塔身。沧桑的它,可否还记得,那一片曾经环绕在孤山上灿烂的朝云?可否还记得,那一场曾经打在芭蕉叶上滂沱如泪的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