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宝和宛如，是班上最让我头疼的两个学生。

这天，新宝在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我把他喊了进来。他小声地说：“宛如把屎拉裤兜里了。”我的头一下子就大了，自从新学期带了这个班，没有一天是不操心的。我问新宝：“班上的同学知道这件事吗？”他结结巴巴地答：“不知道……我，没有跟其他人说，但等下、等下可能有臭味。”

“嗯，你做得很好，先回去上课吧。我会处理。”我已经镇静下来，先给宛如的妈妈打电话说明情况，让她带衣服来学校给宛如换上。接着，带宛如到女厕做了简单清洁。宛如是唐氏综合征患者，身材矮小，智力低下。我曾建议家长把她送到特殊学校去，但家长始终觉得她能适应普通学校的生活。她妈妈还一再向我保证，宛如基本能够生活自理，不会让老师操太多心。可是，这才开学一个月就拉裤子了……

这样一个特殊的学生安排和谁同桌？同学们都不太愿意和宛如坐一块。我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新宝似乎并不排挤宛如。有一次，我看到新宝帮宛如打水。学生在饮水机装水需要感应水瓶底部的二维码。宛如不会用，站在边上眼巴巴看着其他同学装满水离开。我在办公室瞧见了，正想去帮她，却见新宝拿着她的水瓶去装水。这件事以后，我便安排他们俩同桌。

新宝长得瘦小，都上初一了，看起来还像个小学生。他上课睡觉，老师讲课不听，作业也很难完成，成绩一塌糊涂。教语文的蒋老师在我面前说过好多次，你们班的新宝这样下去要废了。我找新宝谈话，他见了老师唯唯诺诺的，大气不出，话也答不上两句，谈话效果甚微。跟新宝的家长反映，他爸爸心态很好，说孩子从小学开始就这样。有一段时间，在新宝爸爸的严格监督下，新宝总算把作业写完了，不过是抄答案填上去的，有时甚至把还没有学到的习题也填了。作业是完成了，但孩子没有真正学到啊！面对这种情况，我真是哭笑不得。这种学习模式，坚持了一段时间，我和新宝的爸爸就放弃了。

很快，期中考到了，有了新宝和宛如等几个学生的“加持”，班上各科成绩的平均分几乎是年级倒数。这次考试，七门功课（不含体育）总分760分，新宝共考了160分，宛如8分。宛如除了会歪歪扭扭地写自己的名字，其他字都不会写，但她喜欢涂涂画画，阴差阳错地涂对了几个选项。

年级长看到班上的成绩后，找新宝和宛如谈话。和宛如沟通是很困难的，不要说年级长，就是我经常和宛如接触也不太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几句话问下来，宛如显然有些紧张，于是在一旁的新宝一字一顿地对宛如说：“你，不要怕……老师，问你，一点东西。”宛如听懂了，乖巧地点了点头。新宝成了宛如和老师之间的“翻译官”。事后，新宝告诉我，慢慢听是可以听出宛如说什么的。孩子能听懂孩子的话。我对新宝刮目相看。

新宝在计算机方面有天赋是蒋老师发现的。那天，下了课，蒋老师兴奋地冲进办公室对我说：“我看新宝对电脑操作很熟悉，赶紧告诉他家长，让他们往这个方向培养……”学校安装了新的电脑系统，很多老师还不太熟悉。蒋老师上课的时候，课件一打开就闪退，试了好几次都不行。班上负责管理电脑的同学帮忙调试了还是不行。正当大家一筹莫展时，有个学生大喊：“彭新宝说他能弄。”新宝在大家的起哄声中走上了讲台，又在大家怀疑的目光中，成功地解决了问题。经此一事，新宝在老师和同学心中树立了新形象。后来，新宝爸爸告诉我，新宝经常跟在他哥身边玩电脑。

新宝融入班级后，宛如也渐渐被同学们接受。班长告诉我，宛如很单纯，喜欢笑，也不调皮捣蛋，所以大家就不害怕她了。宛如确实爱笑，尤其是我批评那些调皮的同学时，她笑得可欢了。好几次，我都看到宛如和班上的女生一起去卫生间。人群中总能看到她的笑脸。我常常想，学生在校不仅是学知识，还能快乐成长就很好。

蒋老师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好教师，他从来没有因为成绩差而轻视学生。因为班里成绩不好，有时我会在办公室“叫苦”：“班上有个宛如就不说什么了，还来个新宝‘懵仔’，平均分都被拉低了。”蒋老师听到后笑着说：“可不能叫‘懵仔’，我们都希望他变好，叫他‘宝子’也行啊！”那以后，“宝子”成了办公室老师对新宝的爱称。

为了践行“双减”政策，学校开展了课后服务，在下午第二节课后，学生可以报名参加免费的社团课程。在我和蒋老师的鼓励下，新宝报了编程课程。学期结束时，我让几个学生代表讲讲一个学期以来上社团课程的收获，新宝是其中之一。他站在讲台上还是那么腼腆，磕磕巴巴地说：“不知道讲、讲什么，给大家表演、表演一个动画。”只见他打开电脑，屏幕上出现一群学生跑向老师的画面，随后“谢谢老师”的字样弹了出来。

感动的情绪涌上我的心头，正是想说点什么欣慰的话，一开口还是那句口头禅：“你们就只会……”

“瞎搞。”台下的学生抢白道。孩子们笑作一团。

我也笑了，讲台上的新宝和坐在倒数第三排的宛如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