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桥东白鹤峰下的惠州市东坡小学,小而精致,校园之内,有惠州市文物保护单位——嘉祐寺遗址,数间古建筑,将校园点缀得古色古香。
寓惠期间的苏东坡,居所有三个:合江楼、嘉祐寺、白鹤峰新居。对这段命途中的奔波,苏东坡的诗文有翔实的记载。苏东坡《迁居》诗引云,“吾绍圣元年十月二日,至惠州,寓居合江楼。是月十八日,迁于嘉祐寺。二年三月十九日,复迁于合江楼。三年四月二十日,复归于嘉祐寺。时方卜筑白鹤峰之上,新居成,庶几其少安乎?”他又在《和陶时运》四首诗引中说,“丁丑二月十四日,白鹤峰新居成,自嘉祐寺迁入。”
苏东坡到惠始居府衙行馆合江楼,16天后,搬出合江楼,迁居水东嘉祐寺,从知州詹范的座上贵客一下子回归到被冷落的位置,正式开始他的常人生活。苏东坡在嘉祐寺居住5个月,复迁合江楼,一年一个月后,又回嘉祐寺居住,约10个月后,搬至白鹤峰新居,居数月再去海南。也就是说,苏东坡寓居嘉祐寺的时间约15个月,比居住在合江楼的时间还多一个月。嘉祐寺成为苏东坡在惠州三个居住地中居住时间最久的地方。
嘉祐寺遗址,为重要的“苏迹”,苏东坡谪惠时曾两度居住,为研究东坡寓惠文化提供了实物资料。今天的嘉祐寺遗址被林立的现代楼房包围,显得逼仄局促,遥想当年,谪居此寺的苏东坡,与寺僧混住,身受宵小盯看,内心也是非常苦闷的。惠州文史学者吴仕端《东坡在惠州谪居生活探》一文指出,嘉祐寺系官方给苏东坡“硬性指定之住所”,可谓颇为中肯。
宋代,嘉祐寺在惠州水东归善县治东侧,环境较为恶劣。刚到嘉祐寺的苏东坡在《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诗写道:“春风岭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断魂。岂知流落复相见,蛮风蜑雨愁黄昏。”嘉祐寺荒凉简陋和气候恶劣,跃然纸上。又如苏诗“先生索居江海上,悄如病鹤栖荒园”,可见其孤独寂寞。苏东坡儿子苏过作《松风亭词》的“彼柴门兮昼常扃……夫何异于圄囹”,以及稍后作《送昙秀》诗的“来时野寺无鱼鼓,去后闲门有雀罗”,也可以窥见嘉祐寺生活居住条件异常恶劣。
苏东坡的名篇、散文精品《记游松风亭》,更是将他这段时期的内心挣扎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余尝寓居惠州嘉祐寺,纵步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床止息。仰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由是心若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若人悟此,虽两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
来到惠州,苏东坡年近花甲,社会角色的迅速转换和生活环境的明显恶化,对他造成一定心理冲击。像客居黄州一样,亲近自然、赏玩山水、忘却自我,成为苏东坡排遣胸中忧愤、寻求精神慰藉的重要途径。有研究指出,苏东坡寓居嘉祐寺期间,产生于这段时间的不少作品,如《江郊》诗、《浣溪纱·罗袜空飞洛浦尘》词,以及这篇游记中所谓“足力疲乏,思欲就床止息”及“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等语,都明显留有这样的思想痕迹。
听着嘉祐寺晨钟暮鼓,对外排遣忧愤,对己内倾自省,苏东坡在儒释道三者间不断切换频道,完成自我的升华。他在嘉祐寺开辟书斋,名曰“思无邪斋”,他后来作《思无邪斋铭》:大患缘有身,无身则无病。廓然自圜明,镜镜非我镜。如以水洗水,二水同一净。浩然天地间,惟我独也正。
在艰难苦厄中,苏东坡的思想完全成熟,创作已臻化境。
“前年家水东,回首夕阳丽。去年家水西,湿面春雨细。东西两无择,缘尽我辄逝。今年复东徙,旧馆聊一憩。已买白鹤峰,规作终老计。”合江楼为三司行衙所在,不容其久居,而嘉祐寺墙穿屋漏,地处偏僻,凡百不便,又不宜长住,两居合江楼和嘉祐寺的苏东坡,最终选择在嘉祐寺西边的白鹤峰卜居,以终老惠州。北宋绍圣四年二月十四日,白鹤峰新居成,苏东坡离开嘉祐寺,举家上山。
对苏东坡居住过的嘉祐寺,后世多有记载。宋王象之《舆地纪胜》有载:“嘉祐院在通潮门之侧,东坡尝居焉。”清乾隆《归善县志》:“嘉祐寺,宋苏轼两居于此,明洪武二十四年并于永福寺,今城隍庙预备仓其故址也。”嘉祐寺后迁入河南岸,像永福寺一样,异地重生,风景却已不是当年模样。
嘉祐寺的梵音,曾与一位大文豪相遇,并见证他的内倾自省、成熟升华。幽宅虽僻远、寂寥,终究在历史的时空中划下一道闪亮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