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亲诞辰日,但她却在两年前就走了,永远地走了,她未能迎来自己的百岁生日。
母亲享年九十有八,虽鸾驭远行,也应无遗憾矣。但母亲锦堂弃养,驾鹤仙游,作为儿子,仍不胜哀婉。悲之哀之,惜之痛之,缕缕哀思,时涌心头……
自我成家后,父母就一直随我居住,伴我身旁。父亲仙逝后,母亲依然还是那样刚毅坚强、乐观豁达、热爱生活。母亲生于高州董姓一大户人家,知书识礼。与我父亲行旧式婚礼之后,一直幽居乡中。后随军入省城,接着又随父亲转业到地方。几十年间,母亲与父亲相濡以沫、风雨同舟、共赴患难,共度晚年。
1958年,母亲随父亲转业到博罗小金(现在的小金口)国营农场。那时的小金口还是一片荒凉贫瘠之地。仅一条沙土公路穿过,周边散落着几条破旧村落。从大省城转到地方,各方面的困难可想而知。因母亲有懂裁缝的好手艺,便被安排到农场车衣社工作。我小时候也常在车衣社玩。后来车衣社裁员,母亲失去她唯一的一份工作。宣布裁员的那一天我也恰好在场,母亲当场哭了,那场面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但母亲并没被困难所吓倒,于是买了台缝纫机,在家里帮人缝补衣服。那时大家都非常贫穷,虽帮人家缝补衣服,人家也拿不出多少钱作为酬劳。但母亲从不计较,给多给少、给与不给,都随人愿。几条番薯,几把青菜,几条小鱼,几番多谢,都是当时母亲常收到的“酬劳”。所以母亲的人缘非常好,当地人都亲切叫她“董嫂”。
1966年夏天,小金口发生小儿流行性脑膜炎,因缺医少药死了不少人。不幸的事情也落到了我的身上。幸好我家隔壁住着一姓欧的医生,他诊断我是得了脑膜炎,必须马上急送大医院抢救。那时农场已解散,父亲也已调到博罗县城工作,母亲身边没有可使唤的人帮忙,当时天已黑也无车可拦。于是母亲便到附近的石朗村去叫人,当地村民得知后很快来了几个人,用自行车分别载着我和母亲送到博罗人民医院。因抢救及时,我才捡回一条命,也没落下什么后遗症。
命运总是曲折的。1970年夏天,母亲又随父亲到农村当了农民。母亲虽说是来自农村,但毕竟是大家闺秀,没真正干过什么农活,后又随父生活,一直都比较优越。现在一夜之间当了农民,还得和其他村民们一样下田干活,靠挣工分来养家糊口,母亲怎么可能适应呢?母亲因不谙农活而跟不上节奏,人家就冷言冷语,讥讽怼之骂之均有。好在组长一直护着母亲,不久队长将母亲调整做其他工作,母亲的日子才好过些。后来随着父亲调回县城工作,母亲也结束了她的农民生活。那4年对我个人的成长也是非常关键的。受母亲的影响,我不但适应了农村生活,掌握了基本的农活劳作,也锻炼了自己的体魄和意志,更学会了像母亲那样坚韧和忍耐。这让我后来的知青生涯受益良多,能轻松地适应农村的生活。
幸得改革开放春风吹拂,父母亲在年迈时终于带领子女重归故里。父亲身体一贯比较文弱,在其75岁那一年就驾鹤西游了。母亲随着年事渐高,对故乡的情感也愈发浓郁起来。在母亲的倡导坚持下,我们终于在故乡另筑建了一座新居。此后,母亲不顾年事已高,不惧舟车劳顿,坚持常回乡看看,直至临终前仍惦记着故乡。
两年前的一天,我有事要回老家一趟,向母亲辞行。坐在轮椅上的母亲对我说:“海涛,你要回老家呀?我也很想回去,再回一趟高州,再看一眼老家……”没想到,这是母亲最后一次与我清醒地交谈。次日傍晚吃饭时,她呛了一口汤,就晕厥过去……弟妹们急忙打120将母亲送到医院抢救。但从此,母亲再也没回来。
也许与母亲心有灵犀,我那次回乡本来要多住几天才回的,但我隐隐感觉家里可能会有事,只住一晚就匆匆提前赶回来了。车快到惠州时忽然接到妻子的电话,我急急忙忙直奔医院,扑在母亲身边呼唤道:“妈,妈,我回来了!”母亲见我满头是汗,便宽慰我道:“哦!海涛你回来了,我没事……”说完不久又昏厥过去了。医生诊断是心梗,必须马上手术。手术还算成功,但术后必须要在ICU观察两天。后来护士对我说,那两天,你母亲在病床上不停地呼唤“海涛,海涛……”母亲在医院抢救治疗40天后,还是撒手人寰,舍我而去了。
如今母亲走了两年多了,但在我心中,母亲依然还在,仿佛并未走远。今天,是母亲的诞辰日,虽然母亲未能等到她的百岁生日,但母亲的仁德还在、慈恩还在,母亲永远活在我们儿孙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