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两棵树

□张如萍

2023年03月07日惠州日报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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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张如萍,系惠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在《惠州日报》《东江文学》《西部》《名家名作》等报刊发表散文、诗歌60多篇(首)。作品《风华百年》获得惠州市直机关工委和市文联举办的《初心百年耀征程》征文二等奖。

室内一棵发财树,窗外一棵大王椰,构成了我办公室的绿色主基调。

不知道是身材好看,枝繁叶茂,还是名字寓意符合大众心愿,发财树是大家都喜爱的绿植,办公场所、酒店宾馆、私人住宅都是她常光顾的地方。一个褐色花盆,大大小小各种金色字体的“福”字,有规则地排列在花盆外。花盆里浮着一层褐红色的陶粒,每每看见,就想起我小时候见过的羊屎蛋。一直以为是肥料,后来才知是用来盖土的,起装饰作用。三根碗口粗的枝干,高中低错落有致,每个枝干上各抽出十几根枝条,从枝条上伸出一个个花瓣伞,花瓣五片、六片、七片的都有,枝条越往上绿色越淡,靠窗的那面总是长得快,向外倾斜,需要时不时转动花盆,枝条轮流享受隔窗的阳光,也给其均衡探视窗外风景的权利。

窗外,一棵粗壮的大王椰,头顶与我所在的三楼齐平。那是十多年前建大楼时在两侧对称栽种的,一边6棵。倚在我办公室窗边的排第一,是最大的一棵。腰身粗壮,树的顶部有十几片大叶子,宛如一把天然的大伞,大伞刚好撑开在我的窗前,随着风向左右摇摆,前后点头。大伞顶端的中间有一青绿色的嫩茎,像一支大笔直指天穹,偶尔有麻雀等小鸟站立,俨然一副登高望远的派头。

两棵树,隔着一层玻璃,一棵总是亭亭玉立地站在桌子旁,安安静静,像个小女孩;一棵就没有那么安分了,喜欢张牙舞爪地闹腾,很少有停下来的时间,像个调皮的小子。

只要有风吹过,大王椰就会借力靠向玻璃,我专注地看着他,以为他也看着我,却不料他是冲着室内的发财树投来探寻的目光。我的内心忍不住一声叹息:植物也和人一样,会日久生情的。

风和日丽时,两棵树平静地守望,我也会经常开一下窗户,任凭发财树和大王椰兴奋地摇曳着绿叶,颔首点头。遇到高温天气,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灼人,我会放下窗帘,发财树和我一起在空调房内享受一份清凉,而大王椰只能无语地接受暴晒。到了台风天气,大王椰就要在发财树的眼皮子底下经受一次风吹雨打的考验了。首先听到的是呜呜的哭声,随着哭声由远及近,一阵接一阵的风就飘来了,且一阵比一阵力大,大王椰强行直立着身子,大伞经不住风的袭击,开始大幅度摆动,有时候朝一方歪,有时候东倒西歪,只见一条一条的叶瓣焦躁地上下翻飞,互相携手着抵抗狂风的围攻。不一会,乌云像赶集一样,密集地走向窗口,灰色变成黑灰色,随着天色暗沉,伴着气势汹汹的霹雳,雨就哗啦啦从天而降,先是噼噼啪啪敲打,宛如演出开场的锣鼓,然后像是从天幕开闸放水一样,大雨倾泻而下。这时候,大王椰反而平静了许多,任凭雨水打在身上,顺着细长的叶瓣往下流,像是止不住的泪水。

半小时前还炙热的空气,一下子变凉了。雨似乎闹够了脾气,变得平和了很多,不紧不慢地持续落下。此时的发财树,看着大王椰和暴风骤雨搏斗,目瞪口呆,表面枝叶纹丝不动,不知内心是否替自己的伙伴捏一把汗,或者庆幸自己可以躲在门窗紧闭的室内,得天独厚地拥有没有风雨侵犯的优越。大王椰在经历狂风暴雨的折磨时,不知内心有没有对室内的发财树心生艳羡甚至嫉妒。

只是,我慢慢发现,室外的大王椰每遭风雨洗礼后,枝叶更加葱茏,那叶瓣像吸足了蛋白一样饱满油亮,而室内的发财树过几个月修剪一次,尽量保持最佳造型。一年多后,不知道是接触不到阳光还是肥力不足,任凭怎么打理都越来越没有精神,表现出一种无法逆转的萎靡和散漫,从一个美少女变成头发乱蓬蓬的老妇人了。直到有一天,同事进来说:这棵树该换了。

当发财树被抬出门外时,心情一定是沮丧的,她再也不能和大王椰相守相望了。她所站立的位置上,取而代之的是刚从花圃市场新挑选的自己的伙伴,和她刚来时一样的水润苍翠,惹人喜爱。

我突然对这棵发财树心生悲悯,她的命运被人为因素影响太多了,生长在花盆里,生命在有限的空间里被束缚,表面看似舒适的生存环境,让她永远失去了战天斗地的激情,没法体验惊心动魄的滋味。更糟糕的是,如果不是因为放在三楼,她是无论如何难以企及到大王椰的高度的,哪怕有再好听的名字打底,哪怕有再高的平台让她和大王椰平视,但事实残酷地告诉她:她和大王椰的相遇只是偶然,相隔咫尺,只能目睹大王椰拼搏后的奕奕风采,相望他日渐成熟的帅气模样,永远没有相守的缘分了。

室内一株新的发财树,室外还是那棵大王椰,在绿色的光阴里继续互望着,一切都没变,一切都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