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记

□赵玉柱

2023年03月19日惠州日报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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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搬家了,这一次是从东平到江北。尽管一江之隔,我却等了两年。

记忆中第一次搬家,是从甘肃老家的地坑院搬到塬上的窑洞。那应该是夏天,我只穿着一件兜肚,光屁股坐在一辆超级大的老牛车上。牛车载着我们的全部家当——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还有一家人的口粮,另外就是几件半新的家具。牛车上除了我,还有不到4岁的哥哥。父亲在前面牵着马,马拉着牛车。乡间的小路凹凸不平,父亲一脚深一脚浅,牛车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路颠簸着穿过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

后来,我跟父亲说起那次搬家的情形。父亲很惊讶,说:“是生产队分户的那一年。你才一岁,你真的记得吗?”我真的记得。住进塬上的窑洞后,那牛车就被大卸八块,铁钉、铁箍当废铁卖掉,木质的车辕、车厢劈成柴禾,只留下一个硕大的轮子,直径足足有一米五,长年倚在墙角。它倒也没闲着。远近街坊邻居家有人生病,总要请它“出山”。还有我家的白乌鸡,也跟着这硕大的车轮东家出、西家入,忙得不亦乐乎。

这个车轮是我“在场”的见证者。

我们在窑洞住了四五年。那时候父亲还年轻,凭着一身力气,攒了些钱,在窑洞北边的空地申请了宅基地,筑起土围墙,修建了土坯房,新院子占地大约600平方米。在窑洞盛行的年代,这几间里里外外用泥巴糊起来的土坯房具有很大意义——我们把全村人都甩在了身后。据母亲说,盖完房,家里还有600元存款。封顶那天,父亲请来在市三中教书的边老师,大笔一挥写下“立柱上梁”几字大字,落款是1985年,具体的日期我不记得了。

这是父亲最后一次搬家。

差不多20年后,我第一次搬家。我和妻子从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坐车到酒泉市区,花2200元买了一套沙发、2800元买了一张床、340元买了一个茶几、1500元做了一套窗帘。又花了1000块钱,从当年转业的同事家里买来洗衣机和冰箱,再花800元钱买了一个旧电视、80元钱买了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两人从同事家把电视搬到楼下,装在借来的三轮车上。新婚的妻骑着三轮车,我在后面推车。到了楼下,我俩吭哧吭哧把电视抬到顶楼——四楼。这个40多平方米的两居室,是一位老同事托人从别的单位找的,房龄与我的年龄相差无几。这已经让我俩欣喜若狂。每天一下班,我们简单地吃点东西,就骑着自行车,从单身宿舍到自己的新家,组装家具、收拾房子,常常忙到晚上12时以后。

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一年半,我们再一次搬家,还是另外一栋房子的顶楼——三楼。之前的家具一成不变,只多了一些锅碗瓢盆,还有两个从别的单位库房拉来的木柜。最重要的是,家中刚刚添了一口人——我们的孩子已经4个月了。

下一次搬家,是两年以后,仍然是一栋房子顶楼——三楼。这套房子有3个卧室,宽敞多了。在这里住了6年,我们又一次搬家。这也是我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最后一个家。我终于从顶楼来到一楼。房子是两三年前盖的,是团职公寓楼,很大,采光也好。妻又花了一些钱设计、布置,装饰得很温馨。主卧的飘窗很大。妻买了一块垫子,铺在窗台上,又买了一张小藤桌、两个蒲团。晚上下班或者周末,我就坐在那里看书、喝茶。她常常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手托着腮,也不说话。我偶尔抬头,四目相对,彼此微微一笑。屋外是绿化带,种了苜蓿和一些花花草草。从春到夏,从夏到秋,外面绿油油一片。看书看累了,就望一会儿窗外,很养眼,似乎也很解乏。

在这个家住了刚刚一年,我又调到兰州,随后转业,南下惠州。家人仍然住着那套房子。经常有人来催着搬家,最后闹到断水断电的地步。他们只好知难而退,赁屋别居。

我只身到惠州后,先住在朋友家里。妻带着孩子过来以后,我们搬进40多平方米的公寓房。为了孩子上学,我们到处租房,前后搬了两次家,才真正住进自己的房子。漂泊这么多年,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这些年,我在很多城市都短暂栖居过,也在很多地方为自己筑起一个小窝。但也仅是栖居而已,房子的所有权是别人的。至于目的地在何方,自己也茫然无知。就像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拥有第一个“家”时,我并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下一个“家”又在哪里;就像在军旅生涯末期调去兰州,我以为会择此城终老,没想到最后却落脚惠州。但我相信,惠州会是我最终的栖居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