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的一生中,我们总会经历或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有的如惊鸿一瞥,匆匆相识过后,便天各一方,再也没有了交集;有的如醇香老酒,每每想起,曾经的过往,依然历历在目,时间愈久却愈发香味浓郁;有的虽然短暂的分别,却又会在不经意间,再次地重逢遇见,那种感觉就如突然捡拾起遗失已久的珠贝,让人无比地惊喜。
那是去年冬天一个寻常的午后,我带着孩子参加一个文化讲座活动,活动安排在惠州西湖的丰湖书院。受疫情的影响,参加活动的人不多,人人都戴着口罩,看不到彼此脸部的表情。说来也奇怪,连日湿冷的天气突然在当天就放晴了,经过细雨的洗刷,西湖更显清新脱俗,平静的湖面,清幽的小径,苍翠的榕树以及艳丽的三角梅,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丝毫没有半点萧瑟之感,反倒处处洋溢着生机。
书院内窗明几净,人人聚精会神,一袭长衫的老者在讲台上对岭南文化的历史娓娓道来。小孩毕竟年纪还小,没坐多久便吵着听不懂要回去,好不容易让他陪我挨到讲座结束。就在出门的一刹那,我遇到了多年不见的菲儿。我和菲儿该有将近十年没见,十多年前刚来到惠州时,我们住在同一个老旧小区。我住的是单位租的员工宿舍,她住的是单位福利分房,由于上下楼,经常遇见,慢慢便熟悉了。当时她是刚考入某单位的公务员,新婚不久,偶尔会看到她和丈夫出双入对,那亲密恩爱的身影,煞是羡慕我们几个刚入职的单身青年。今天我刚好没有开车,她说她顺路可以捎上我们一程,也就是在车上,才了解到这些年她的情况。
我问她这些年过得好吗?家人怎么样?没想到她说她离婚了,我当时不由地愕然,许久都接不上话来。只见她又慢慢地说,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就住在我们前面不远的小区。从她的谈吐和表情可以看到,她此时已经完全从困顿和痛苦中走出来了。
菲儿是一个漂亮端庄的女人,即使十年过去了,她的相貌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反而更添了一些成熟的韵味。看着她,我不由得想起曾经跟她一家人相处的情景,她一家人在老旧小区住了一年多就搬到她丈夫单位分配的房子,而我也在两年后搬到其他地方居住。记得那段时间,他们还邀请我去过几次他们的新房子,那是一栋位于西湖边的小平层,有独立的庭院,院门口就是西湖,鸟语花香,绿树成荫,家具十分简朴,但在客厅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架古筝。每次过去,他们都非常地热情,菲儿兴致浓时便会在古筝旁坐下弹上几首,那古典优美的旋律和我们的欢声笑语时常漂荡在小院的上空,让我久久都无法忘怀。记得那时他们家还收养了一条流浪狗,那是一条土狗,但长得还不错,一身皮毛油光泛亮,我每次过去它都摇着尾巴跑过来,感觉我像是它多年的老友似的。他们还给这条狗取了一个别致的名字——“离秋”,我刚开始听到还以为是“泥鳅”,问了才知道,因为它是那年秋天离家出走被他们遇见收留的,所以叫“离秋”。我当时在想,多么温馨浪漫的一对夫妻啊,连给小狗取的名字都那么富有诗意。
只是好景不长,后来没过多久我工作变动从市区调到县城工作,他们也陆续有了小孩,大家的生活和工作忙碌起来,交流和联系慢慢便少了。苏轼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我们都如漂泊世上的飞鸿,在哪停留?停留多久?会遇到谁?又会和谁度过怎样的时光?说实在话,刚开始谁都无法预料。正如菲儿说的那样:“世事无常,我们都被命运的绳索牵引着前行,再好的感情也没有固定的保质期,缘聚时我们珍惜一起的时光,缘散时我们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在菲儿身上,我看到了现代女性少有的豁达与从容,她不需要别人替她惋惜,也不需要别人给她怜悯,她一如苏轼笔下的飞鸿,踏平生活的坎坷之后,必定会飞往生命的下一片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