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后,我们几个孩子一致希望古稀之年的母亲停下手中农活,颐养天年。母亲不同意,说她劳动了一辈子,哪有闲着的道理。经不起孩子们轮番劝说,母亲总算同意了。
起初,母亲待在老家帮哥哥嫂嫂做做饭,打扫一下庭院,偶尔到后院喂养一下牛羊猪鸡,日子倒也悠闲自在。可时间一长,母亲就有了意见,说她当了一辈子农民,不下地干活,感到浑身不自在。我们怕她年事已高,身体吃不消,千方百计不让她下地劳动。执拗不过,母亲只好去县城给刚刚上班不久的侄女做饭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给母亲打电话了解情况。不料,母亲发起牢骚,说她一个劳动妇女,楼上楼下不认识一个人,每天只做三顿饭,实在闲得慌,埋怨城里的生活乏味,无论如何要回家去劳动。我好说歹说,希望母亲留在城里安度晚年。可母亲说,农村才是她的根,土地才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离不开生她养她的这片土地。还说,她最迟待到开春,一定要回老家,和哥哥嫂嫂一起下地去劳动。
过完年,正赶上疫情结束后妹妹着急去上班,又苦于没人帮她带孩子,于是极力邀请母亲到嘉峪关帮她带年幼的女儿。母亲自然舍不得离开老家,更舍不得耕种了一辈子的土地,于是找各种理由推辞。后来,不知是妹妹的甜言蜜语打动了母亲,还是母亲天然喜欢孩子的缘故,总之,母亲克服了腿疼、晕车和高血压的不便,经过长途跋涉,去帮着带外孙女去了。
我原以为,身边有了妹妹陪伴,加上有可爱的小外孙女的纠缠,母亲一定会适应城市生活,慢慢在城里安顿下来。没想到,过了不到一个月,母亲主动打电话过来向我诉苦,说住在城里的高楼上头晕眼花不舒服,城里没有她熟悉的亲朋好友和乡里乡亲,更没有她可以自由侍弄的牛羊和庄稼。听得出来,母亲在城里待得孤苦伶仃,买菜做饭多有不便,言语间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把这一情况向哥哥和妹妹通报了,共同商量着该如何帮妹妹解决孩子没人带的难题,又能满足母亲思乡心切的愿望。考虑到母亲和小外孙女相处还不太熟,以及老家此时天气寒凉的实际情况,我们答应母亲天气稍稍转暖后,即刻接她回家。母亲这才平复心情,勉强答应下来。
又过了几天,我给母亲打电话,询问她在妹妹那边带孩子的情况。不料,母亲竟然生病住了院,说她头晕胸闷血压高,浑身不舒服,吃了医生开的药也不管用。还说,她必须马上回老家,否则,她就不认我们这帮儿女了。这一下,把我们几个吓了一跳,当即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哥哥着急请假要去嘉峪关探望母亲,我急忙转钱要给母亲买些营养品。同时,我们答应母亲,等她出院后马上接她回老家。
一听可以马上回老家,母亲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当即坐起身子,拔了手背上的针头,换上自己的衣服,这就要妹妹办理出院手续。
五一前夕,我打电话给已经回到老家的母亲。母亲乐呵呵地对我说,她每天带着小外孙女,一会儿到后院喂喂牛羊猪鸡,一会儿找左邻右舍串门,有时到自留地锄草种菜,侍弄一下庄稼和果园,日子过得充实而自在。我问母亲:“你一天这么忙碌,累吗?”母亲笑盈盈地答道:“劳动是件多么快乐的事儿,有啥累的呢?”
宋代诗人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中诗云:“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原来,母亲的快乐与幸福,全在这自由自在的田园劳作之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