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爱种黄豆,每年收好几麻袋。她说,黄豆不择地,种哪儿都有收成。黄豆多了,豆腐自然就常伴舌尖。母亲怕我吃腻,总变着花样做。
我儿时的零食是母亲切丁的豆腐干,咸香,有嚼劲。可我却羡慕隔壁晓霞的大白兔奶糖。母亲说,大白兔奶糖有啥好吃,豆腐干最香。我总撇撇嘴走开。有一次,母亲在屋檐下切豆腐干,我装瓶,母亲时不时地往我嘴里塞一个。晓霞跑过来,抓起豆腐干就帮我装瓶。母亲看了笑着问我:“能给晓霞尝点吗?”我愣了一下,抓起一小把给她。她左手接过,右手往兜里一掏,伸到我面前,“给你大白兔。”我看着她手心里的蓝白色奶糖,仿佛嘴里、心里都奶甜奶甜的。从那以后,其他小伙伴也竞相拿着各种零食来换我的豆腐干。
豆腐干像一把友谊之匙,让我伙伴渐多。上初二时,同学们约着来我家玩。母亲说做豆腐,可我觉得豆腐寒酸。母亲却说她有妙招。
那天一大早,母亲端出泡豆,洗净磨盘,推拉之间转动磨盘,见缝添着豆子。同学们陆续来了。母亲磨了大半后,把磨柄交给我们。我们嬉笑打闹着,一会快,一会慢,一会碰翻勺子。没多久,我们就四人齐执柄,磨盘飞转,身子随之旋转起来。不一会,我们个个都红了脸,鼻尖冒汗,眼里放着光。我忽然明白,母亲是要让我们感受做豆腐的乐趣。饭桌前,同学们都争抢着吃起自己做的豆腐。每年同学会,磨豆腐就成了我们必聊的话题。
母亲除了会磨豆腐,她也将磨豆腐的道理教给了我。几年前,我生意失败,心中郁闷。有一天,母亲说要做豆腐,我去了却没见豆腐。母亲说,熬豆浆时,锅里不慎落了盐,点不成豆腐,有豆浆喝。母亲盛一碗递给我,回忆她早年做豆腐时,一大锅白白的豆浆,石膏一点,全变成了黄水。母亲到处问,才知是豆浆见了盐。后来有经验了,每次熬豆浆前多清洗两次锅灶。我啜一口,淡淡的咸味,衬得豆浆更鲜浓。母亲感叹道:“失败,还有经验在,即使点不成豆腐,还有豆浆喝。”听母亲这一说,我心里一下子明朗起来。原来生命中的不如意,是为了给人生开启另一扇窗。
母亲现在没有种黄豆了,也很少做豆腐。她曾怕我吃腻的豆腐,已变成我的最爱。因她早在豆腐中加入了特别的风味,一盘白豆腐,真是人间至极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