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臼窑一般是中药铺用的,跟碾槽一样,是药铺加工中草药的必备之物。我家的擂臼窑是陶瓷的,多用来捣蒜汁。
记忆中在郭沟村旁一处山窝里,土壤全是红色的,土层厚,无杂质,和成红胶泥,泥巴软和细腻,富有黏性。那里不知何时建起了窑厂,烧制缸、瓮、盆、罐、坛等大件器物,也烧制酒壶、水壶、夜壶、擂臼窑这些小器物,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工厂。
小时候,我们去窑厂玩,看窑匠师傅把一坨泥巴放在转轮上,快速转动转轮,双手齐下,大拇指摁进泥里,其余四指在外,里应外合,把控着泥巴,一会儿工夫,变戏法似的,泥巴就有模有样了。然后修补、捶打、定型、晾晒、上釉,最后装窑烧制,经过几天几夜高温烘烤,泥巴脱胎换骨了,成了各种坛坛罐罐。
我家的擂臼窑,还有水缸、麦缸、面盆等,都是从这个窑厂买来的。
春天,院墙边的香椿发芽。香椿芽炒鸡蛋很美味,但是,那是妈妈用来招待客人的上桌菜。我们能吃到的是香椿捣蒜瓣。掰几片肥嫩的香椿芽,洗净,放在擂臼窑里,再剥几骨朵蒜瓣,加盐,拿小擀杖捣碎。吃白米饭时,浇一勺子,很下饭。
夏天,新蒜上市。爸爸把蒜秆编成麻花形状,蒜骨朵带着须根露在外面,一串一串,挂在屋檐下。
豫南人夏天爱吃凉面,凉面的灵魂在于蒜汁。蒜汁制法简单,就是剥几骨朵蒜瓣,放在擂臼窑里,加盐,另外加一两个青辣椒,有时再加点荆芥,一起捣成蒜泥。然后,加适量的清水,倒点醋,浇少许小磨香油,和一和。那边,面条在锅里煮熟,用笊篱捞在瓦盆里,用井水滤两道,用筷子捞在碗里,夹上黄瓜丝、韭菜或茄丝。最后,浇上蒜汁,稍搅拌几下,就可以大快朵颐了。那素面,吃起来细腻润口,酸、辣、香、凉,真过瘾。
秋天,芝麻成熟。嫌口味淡时,妈妈就抓一把芝麻,在小锅里焙焦,然后放在擂臼窑里,加盐,捣成芝麻盐。有时加水和,有时不加水,撒在干饭上,真香。
冬天,青菜不多。妈妈让我在灶膛烧三五只干红辣椒。辣椒不能放在火苗里烤,而是埋在火灰中,被烫得圆鼓鼓的,用火钳夹出来,吹去浮灰,趁热放在擂臼窑中,加盐,捣碎。烧过的辣椒格外好捣,捣碎的辣椒香喷喷的。加水,淋几滴香油,浇在干饭上,或米汤、面条里,或者吃干馍时蘸上一点,吃得人额头直冒汗。
小时候,妈妈告诉我们,说“擂臼窑”,不能说“擂臼子”。我们不懂,问为啥?妈妈说,“擂臼子”跟“雷舅子”发音一样,叫起来不好听。
妈妈还告诉我们,做人心要正,要学会抬举人,不能磕碜人。听了妈妈这么一交代,我们从来没有把“擂臼窑”故意叫作“擂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