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人团聚,其乐融融。绘图 惠州日报社AI媒体应用智能实验室
春节申遗成功的消息传来,欣喜之余,我想起了家乡的年夜饭。
洗过澡,换上新衣,石菖蒲和柚子叶的香气还未散去,一盘盘菜肴就被陆续端上餐桌。菜上齐后,我们却不急着就坐,而是先斟上几碗酒,打开家门,请离世的亲人“回家”来。在团圆的时刻,等“他们”回来了,我们才动筷。
鸡肉作为年夜饭的主角,被摆在餐桌中央。鸡肉地位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客家话里“鸡”与“乖”谐音。说来有趣,普通话中含贬义的“乖张”,在我们的方言里却是乖巧、和顺的意思。母亲夹起鸡腿,送到孩子们碗里,说道:“吃了乖乖张张。”随即顺手将鸡皮剥下,“鸡皮你吃不得,吃了就顽皮。”像这样的吉利话还有不少:“吃了鸡头,歌就唱得好,喔喔喔,唱山歌。吃了鸡心,就样样记心,读过的书都不忘。吃了鸡肠,英文就写得好,你看,鸡肠曲曲绕绕,多像英文……”母亲这番话,惹得孩子们捧腹大笑。大家边笑边夹起那滑嫩的白斩鸡,蘸上葱或芫荽调的酱料,送入口中。
无所不酿的客家人,年夜饭里怎会少了酿油豆腐呢。每年廿八廿九,全家老小必齐齐上阵,买肉、剁馅、酿馅,忙得不亦乐乎。说到酿,原本指在谷物中心放置酒曲。后来,延伸出了往食物空腔里塞入馅料的含义。客家人南迁后,难以获得小麦,便就地取材,以蔬菜代替饺子皮包裹馅料。如此说来,酿豆腐和包饺子,实则是异曲同工的。金灿灿的油豆腐,被我们酿得圆滚滚的。父亲总说,油豆腐,有“富(腐)裕”和“金玉满堂”的寓意。过年时,惠州人尤其爱将酿油豆腐与白萝卜同焖,猪肉、豆腐与萝卜的汁液相互交融,怎么吃都不腻。
照例,餐桌上会有一大碗用鸡汤烫熟并撒上虾米的粉丝。粉丝又长又滑,孩子们刚夹到碗里,又溜回盘中,三番五次夹不着,便着急地抱怨粉丝太长。这可正合了母亲的心意,她马上接过话头:“长是好事,长长久久!”随即顺手把粉丝夹到孩子们碗里。
绿油油的葱叶、蒜苗和芹菜,炒上腊肉后,香气扑鼻。母亲一边劝在座的晚辈多吃,一边解释:“吃了这几样呀,勤(芹)劳、聪(葱)明,又会算(蒜)。”听到这年年不变的话语,我又忍俊不禁了:聪明会算是数学好了,加上前面说的,样样记心是语文好了、会写英文是英语好了、唱歌好听是音乐好了。这下,所有学科都好了。这些由年夜饭联想出来的对晚辈的祝福,让“学习进步”变得鲜活起来。
我们把上午祭祀用的猪肉切成块,加上冬菇、木耳,焖软了,加上黄糖勾芡,又是一道美味的菜。晚餐吃到一半时,父亲定要从锅里再舀出一勺焖猪肉,一边添到盘中,一边笑着说:“添福添财喽。”
还有那豆豉鹅、酿冬菇、白灼菜心、蚝油生菜、荷兰豆炒鱿鱼、漂浮着枸杞叶的鸡汤……
临近尾声时,要是有人将筷子伸向盘子里最后一口菜,母亲就提醒道:“年年有余呀。”我们便会心一笑,停住了筷子。或许是本地方言“鱼”“余”不同音的缘故吧,惠州很少像有些地区一样在除夕吃鱼,而是以留下余菜的方式来寄托愿望。
窗外的鞭炮声响起,灯火下的我们,享用着满盆满钵的美食,倾听着吉祥美好的祝愿,对那崭新的一年充满了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