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刚散，我还没进办公室，手机在兜里震个不停。谁呀？我掏出手机，低头一看。哟，是娘！我心里一惊，娘从来不给我打电话，都是我给娘打电话，莫非出什么大事了？我的心惶恐起来。

爹去世后，娘变成了空巢老人，一个人在老家生活。我的老家离省城并不是很远，但毕竟是两个城市，娘就成了我最大的牵挂。

“娘，有事吗？”

“嗯，没、没啥事……”娘吞吞吐吐，话没说完，挂断了。

没事？不对呀，没事还打我电话？

我猛然想起，最近公司研发新项目，忙得脚后跟踢后脑勺，一晃两个多月没回老家看娘了，娘来电话，八成是提醒我呢。

我收起手机，抬起头，发现走廊上的监控探头盯着我，这个发现让我灵机一动，如果给娘的屋里也装上这个，我就能经常看到娘，还能跟娘经常说说话，这多好啊。

回到家，我把这主意跟媳妇一说，媳妇夸我聪明。高科技走进日常生活，用电子产品替代人工是发展趋势，咱也得跟上时代潮流，否则就“out”了。

说干就干。装监控那天，娘指着衣柜顶上的探头，好奇地问：“儿呀，这个‘黑眼睛’有啥用啊？”

“娘，装上它，我随时都能看见你，还能跟你说话呢。”

娘乐呵呵地说：“能瞅见我，还能说话，真是好东西。”

果真，有了监控，我每天都能看到娘，跟娘唠嗑。

娘站在监控下面，总有说不完的话。她告诉我，上午去张婶家拉家常，下午去李叔地里摘豆角，晚上在家看电视剧《南来北往》，今天吃什么，明天打算做什么……

有时，她念念叨叨：“要是你爹在就好了……”说着说着，泪眼婆娑，扯起袖子擦拭眼角，久久不愿离开。

打那以后，我牵挂娘的那根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每天都能与娘保持联系，再也不用经常往老家奔波了。

时间像流水一样，不经意间从指缝中溜走，一年很快过去。

有一天，我从监控上看不到娘，猜想出故障了，托亲戚上门检修。亲戚说问题不大，探头连接线断了，接上就行。

线接好后，娘的身影又出现了。她盯着探头，用手左晃右晃，好像在寻找什么。

时隔两天，再次出现黑屏的情况，我急忙打电话跟亲戚说。亲戚说，刚接上又断了，估计是被老鼠咬了，多缠几层胶带就行了。

监控修复后，娘冲探头说：“我儿，你从‘黑眼睛’里走出来，好让娘看看呀。”

我笑了，说：“娘，这是电子产品，我能看见你，你在那边看不见我，只能跟我说话。

“你是说，人在里面，走不出来？”

“是的，走不出来。”

“唉，人走不出来，那就跟做梦一样了……”娘长叹一声，满眼失望。

没多久，监控又失灵了。亲戚说，探头从柜顶上掉下来，摔坏了，修不好。

我重新买了一个性能更好的远程摄像头，要亲戚把它装在房梁上，老鼠够不着的地方。

新装的摄像头有一个多月没出故障。媳妇给娘网购了一些礼物，通过监控盯着快递送上门，说：“妈，您想要什么，我都给您买回家！”

娘回答：“家里啥都不缺啊。娘老了，吃不动，穿不烂，用不完，你们也别再给我买这些东西了。”

我心里七上八下，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点开监控视频。一看，惊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里来了。

屋里亮着灯，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焦躁不安。过了一会儿，她蹒跚着走到监控下面，手脚并用，吃力地爬上小板凳，颤颤巍巍地举起扫帚，去捅房梁上的探头。因为高度不够，她摇摇晃晃，一下，两下，三下……嘴里一个劲地念叨：“都怪你这个‘黑眼睛’，我要打掉你，打掉你！”

娘每捅一下，身子摇晃一下，我的心也随之紧一下。一连捅了五六下，大概脖子酸了，力气用完，始终没有把探头捅下来。

忽然，娘情绪崩溃，扔掉扫帚，坐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我被这个情景惊呆了，周身血液几乎要凝固，心里阵阵揪痛，掀开被子，一骨碌下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马上回去看娘！

我连夜驱车赶回家，推开门喊：“娘，我回来了。”

娘又惊又喜，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讷讷地问：“我这不是做梦吧？”

“娘，我真的回来了，我回来帮你把那只‘黑眼睛’拆掉。”

娘用粗糙而温暖的手轻抚我的脸颊，眼里泛着泪光，嘴唇微微颤抖地说：“儿啊，娘好想你啊！”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