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绿了田野，遍地艾蒿披着阳光洒下的金子，尽情舒展青绿的身姿，铆着劲儿疯长，似一根根绿色的羽尾，铺满了田野。风过，浓郁的艾蒿幽香夹杂着泥土的清新，香水般蒸腾四周。漫步在生机盎然的艾蒿地，回忆如脚下无边的翠绿，在内心深处恣意蔓延。

小时候，我家不远处有片田野，每逢三四月，艾蒿像被春天唤醒的野孩子，在田野里四处奔跑，无拘无束，欢腾热闹。每天一推开门，就瞧见它们绿油油的身影，让人莫名愉悦。“摘艾蒿去！”母亲眉开眼笑，挎起篮子，风风火火奔向田野，我像条小尾巴，雀跃追赶在母亲身后。

母亲的目光如温软的春水，在艾蒿间缓缓滑过，“丫头，这些全是宝贝啊！”母亲哼着歌儿，弯下腰，手指像灵活的蝴蝶，在艾蒿丛中飞快掠过，翠嫩的艾蒿叶儿如一个个小精灵，从她的指尖跳进篮子里。我学着母亲的样子，笨拙地掐下片片艾蒿嫩尖，装入篮子。艾蒿和野花的芬芳从手指钻进袖管，盈满身心，让人陶醉。不一会儿，篮子便装满了艾蒿叶，我们满载而归。在田埂上，母亲还摘了一把野韭菜。经过一条小溪，我们把艾蒿叶洗干净。

一回到家，母亲把一部分艾蒿叶放进大铁锅，大火熬煮成汤，让我和弟弟洗头、洗澡。黄绿色的汤汁仿佛晶莹明亮的春泉，洗去我们身上的疲惫和污渍，让人顿觉神清气爽，焕然一新。母亲告诉我们，艾蒿水能杀菌止痒，祛寒除湿，她虔诚地认为，家人用艾蒿水洗浴后，未来会无病无灾。

剩下的艾蒿叶，母亲会制作一顿艾蒿饭。母亲把艾蒿叶切成碎末。取出五花腊肉，切成细丁，在锅里炒至出油。大米淘洗干净，放在锅里煮至半熟，沥干水分，拌入玉米粉，放进艾蒿末和腊肉丁，加入盐、辣椒粉、酱油、葱姜蒜等调味料，再将切好的韭菜加入其中，搅拌均匀，装入蒸锅里。大火蒸上二十多分钟，一股馥郁的清香从锅盖喷涌而出，飘满屋子，让人口水直流。母亲揭开锅盖，艾蒿饭冒着腾腾热气，艾蒿碧绿，玉米粉金黄，大米洁白，腊肉油亮透红，交融在一起，五彩斑斓，亮光闪闪，像一幅飘着仙气的水粉画。母亲给每个人盛了一大碗，一家人围坐一起吃起来。蒿子饭口感独特，大米饭的细腻软糯夹杂着玉米粉的筋道，饱含着艾蒿的草木芬芳和腊肉的油润咸香，在舌尖上迸发出独特的美味，仿佛将整个鲜嫩的春天都吃进嘴里，装进了身体里。

那时，日子很慢，春天很美，艾蒿很绿，艾蒿饭很香，沐浴着艾蒿清香的我们，很甜蜜。如今，我已离开家乡多年，母亲也已年过七旬，我们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奔向田野里一起采艾蒿了。可那艾蒿的清香，那些温馨的时光，仿佛一直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