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端午来临，岭南最红火的水果，当属荔枝无疑。全球每10颗荔枝中就有7颗来自中国，而其中过半产自岭南。因为唐代“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典故，人们美其名曰“东方爱情果”。

如果时间倒流，在宋绍圣二年（1095）、930年前那个仲夏，苏轼在惠州与红颜知己王朝云共品荔枝，吟出“佳人相见一千年”的爱情诗篇，为“东方爱情果”平添浪漫迷人气息。他于次年写下的“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更是成为岭南荔枝的最佳代言。

罗浮山荔枝声名远扬

南方佳果荔枝在岭南的种植历史悠久，诸多历史文献中，荔枝又写作“荔支”或“荔子”。

“荔支为异，多汁，味甘绝口，又小酸，所以成其味。可饱食，不可使厌。生时大如鸡子，其肤光泽，皮中食；干则焦小，则肌核不如生时奇。四月始熟也。”东汉番禺人杨孚撰写《异物志》，这是中国第一部地区性物产专志，系统介绍荔枝，赋予荔枝深厚的文化基因。

此后，人们描述荔枝都不吝溢美之词，如晋嵇含《南方草木状》“荔枝，甘美多汁，极益人也”；唐段公路《北户录》“南方果之美者，有荔支”以及刘恂《岭表录异》“荔枝，南中之珍果也”。唐代诗人杜牧诗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描述唐玄宗让人从岭南快马加鞭为杨贵妃供应新鲜荔枝的盛况。李肇《唐国史补》详细记载：“杨贵妃生于蜀，好食荔枝，南海所生，尤胜蜀者，故每岁飞驰以进。”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成为千年典故，赋予荔枝可感可品的温度。

惠州荔枝，则进一步提升岭南荔枝的知名度。1400多年前的南朝，《齐民要术》收录竺法真《登罗浮山疏》有记，“荔枝，冬青，夏至日子始熟，六七日可食，甘酸宜人，其细核者谓之焦核，荔枝之最珍者也。”有论者指出，这可能是关于罗浮山乃至惠州荔枝最早的记载。

从唐代殷尧藩《送刘禹锡侍卿出刺连州》“梅花清入罗浮梦，荔子分红广海程”，黄滔《寄罗浮山道者》“谁到月明朝礼处，翠岩深锁荔枝烟”等诗句可以看出，漫山遍野的荔枝在当时的惠州不仅是令人垂涎的水果，还是引人神往的胜景。

北宋咸平二年（999），四川阆中人陈尧佐从潮州通判位置上移典惠州（时为祯州），建野吏亭于梌山东北隅，于太守东堂手植荔枝一株，人称“将军树”，岁时大熟，吏民同享。北宋治平三年（1066），陈偁出任惠州太守，经划丰湖、整治湖山，还首次提出“惠阳八景”，其中，“荔浦风清”位于水北江边，可以看出当时惠州城垣周边出现大面积种植荔枝的情况。

“南来万里真良图”

陈尧佐的“将军树”和陈偁的“荔浦风清”，机缘巧合与苏轼相遇。

宋绍圣元年（1094）九月初，南贬惠州的苏轼越大庾岭，过南雄州，舟行至清远县，见顾秀才，闻其介绍惠州风物之美，“江云漠漠桂花湿，海雨翛翛荔子然”，称赞惠州“此邦宜住玉堂仙”，对惠州无限憧憬。

当年十月二日，苏轼抵达惠州城，开始两年八个月的寓惠生活。在“风土食物不恶，吏民相待甚厚”的惠州，苏轼经历了两个荔枝成熟季。

绍圣二年（1095）三月初，苏轼游惠州城北白水山汤泉，归途路过水北荔浦，见“荔子累累如芡实”，兴奋不已。荔枝主人是一位八旬老人，“手插荔支子，合抱三百株。”老翁热情地向苏轼介绍荔枝生长情况，并邀请他等荔枝完全成熟时再来品尝，食饱后再打包。

到了四月初，苏轼终于吃上惠州荔枝，写下《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支》，称赞荔枝“海山仙人绛罗襦，红纱中单白玉肤。不须更待妃子笑，风骨自是倾城姝。不知天公有意无，遣此尤物生海隅。”苏轼在诗中还将荔枝比肩江鳐柱、河豚鱼，并发出“人间何者非梦幻，南来万里真良图”的惊叹。

初食荔枝的苏轼，在另外一篇《减字木兰花·西湖食荔枝》中，也给予荔枝极高评价，“闽溪珍献，过海云帆来似箭。玉坐金盘，不贡奇葩四百年。轻红酽白，雅称佳人纤手臂。骨细肌香，恰似当年十八娘。”

寓居惠州的苏轼，托荔枝以寄怀，幸有王朝云在侧，孤侣天涯，却恩爱有加，共尝佳荔，让爱情保鲜。

苏轼为惠州荔枝代言

次月，端午节前夕、王朝云生日前一天，苏轼写《殢人娇·白发苍颜》词，称王朝云“明朝端午，待学纫兰为佩。寻一首好诗，要书裙带。”

随后，苏轼写下一首“好诗”，实即为词，题为《浣溪沙·端午》：“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流香涨腻满晴川。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

此词写端午习俗，并记爱情。曹树铭《苏轼词》指“此词末句‘佳人相见一千年’，非朝云莫克当之。而且全词正应端午故事。”词中写到的端午习俗如浴芳兰、挂小符、彩线缠臂等，为惠州留下了一卷风俗画。苏轼笔下的“佳人”，此句与赠朝云词《殢人娇·白发苍颜》“千生万生只在”意近，说与朝云相濡以沫之情。

第二年夏天，绍圣三年（1096）四月，又是荔枝成熟季。苏轼受邀至惠州梌山做客，将太守东堂陈尧佐所植“将军树”，睹物思人，写下《食荔枝》两首，其二云：“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此诗在后世流传甚广，成为岭南荔枝千古不易的广告词。

学者程千帆评论，中国古代诗词往往是一与多的关系，照此原理，苏轼的这一首诗与词融合在一起，可成一句：“若有朝云长在侧，不辞荔枝三百颗。”

自苏轼后，惠州荔枝名满天下，成为岭南荔枝中最具文化内涵和文化价值的品种之一。经过历代惠州人的种植和栽培，惠州成为岭南荔枝主产区之一，拥有桂味、糯米糍、妃子笑等优质品种，“镇隆荔枝”“罗浮山荔枝”还获得国家地理标志认证。

“罗浮此日南薰转，无数漫山荔子红。”930年后的这个端午，在罗浮山下的惠州大地，你品尝到爱情的甜蜜了吗？

文/图 惠州日报记者侯县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