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历纪事》是惠州作家曾志平在耄耋之年的又一部散文集,用“走读山河,感悟人生”这八个字来归结似乎也很贴切。对于“走读”一词,我初始的理解并非游历,而是用于乡间孩子外出求学。曾志平的“走读”完全不是我初始对“走读”一词的简单理解。他游历的地方很多,名山大川、亭台楼阁等。除了走,还读,除了读,还“悟”,于是便有了这洋洋几十万字的《游历纪事》。
在我看来,游历之后的“感悟”是《游历纪事》一个显著的特点。大家知道,同一处风景、同一段历史或人文,不同的人看后会有不同的认知或感受,这与各人的学历、阅历、成长背景、兴趣爱好都有密切的关系。如黄鹤楼,如果参观者是一个土木工程师,那么他一定会特别留意它的建筑风格;如果参观者是一个书法家,他会对黄鹤楼里的各种匾额、楹联特别关注;而参观者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他自然更看重历代文人墨客留下的诗句。我也多次去过黄鹤楼,开始是被李白的名作《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吸引,继而又为陈小奇《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歌词所陶醉。“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是原诗,我们当然可以领略李白与孟浩然楼前送别、依依不舍的感人场面,特别是船走远了,碧空尽了,早已看不见朋友顺江而去的帆船,唯有滔滔的江水流向天际,此时李白仍然久久地站在岸边不肯离去。按常理,船走远了,送别就该结束,但李白没走,他始终站在楼前眺望江面,此情此景,一个“唯”字,足以表现出诗人对好友独有的绵长思念。
当曾志平写到游罗浮山时,对苏东坡的梅花诗着墨不少。苏东坡寓惠期间的“梅诗”佳作很多,赏梅、咏梅、品梅是中国古代文人雅士惯有的文化情结,苏东坡一边把梅的傲骨寒霜比作人的品格,一边将它比作爱妾王朝云冰清玉洁的纯美。“纷纷初疑月挂树,耿耿独与参横昏”道出了诗人日暮天寒,独对参星时的落寞与凄凉。我在编著《东坡寓惠诗文选注》时曾考证过,罗浮山下确实有个梅花村,汤显祖当年读了苏东坡的梅花诗,特地来到罗浮山寻访梅花村,并在此结交了一个叫祁衍曾的好友,他在祁衍曾的陪同下游古寺、觅丹迹、咏梅词,并构思了他的传世之作《牡丹亭》。据说,戏中的主要角色柳梦梅的原型就是祁衍曾,可见苏东坡的梅花诗对后人影响是多么深远。曾志平在赏析苏东坡的梅花诗时,特别提到了苏东坡的那篇《记游松风亭》,这篇不足百字的小散文写出了人生的大境界,可称之为苏东坡寓惠期间的代表作品之一。文中蕴含哲理的金句是:“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熟歇”当然并非指消极躺平,而是暂时放弃那种无法企及的远大目标,积蓄力量,调整心态,蓄势待发。不难看出,曾志平正是从苏东坡的散文里感受到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从而道出了“退而不休”,接受返聘回岗继续工作的重任。
除此之外,《游历纪事》还有许多关于名山、湖泊的游历和叙写,就不一一列举了。通读全书,本书有一个显著特点——既游又悟,无论是读山、读水、读诗、读史,落到最后都是一段感慨和感悟,并用一首诗词作结。有人问我,这种结构会不会太规整、体例是否太固化、与游记散文的写景抒情是否有出入等,我想,徐霞客的游记除了写景抒情,连水文、地理,植物、地质都写进去了,仍然是世人公认的好散文。其实,创作纯是个人劳动,各有各的审美追求和表达方式,虽然我亦不完全认同某些复杂的写法,但它的谋篇布局又恰恰表现出曾志平特有的个性风格。如此行文好不好、美不美,见仁见智,自有读者评判,亦自有它的文史价值所在。
(陈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