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有人重写爱情》精选46篇诗歌与散文,采取一诗一文的编排,有意以诗歌、散文、评论的互文阅读,兼以绘画与摄影,呈现一个整体的“诗人北岛”,编后记说,不收录《回答》一诗,是一种有意的遗忘和记忆。
可是,说到北岛,怎么可能绕过《回答》呢?这首短短28行的诗歌,影响了多少人啊。“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样的诗句深入人心。
这是年轻人的诗歌,头角峥嵘,慷慨激昂。
《必有人重写爱情》是晚年北岛的人生回顾。它没有了锋锐和意气,是一种编排,是合理的规范的梳理,秩序变得重要。
我们可以跟随北岛的作品,一起重新回望岁月留下的痕迹。
北岛的早期诗歌有时用力过度,稚嫩的手笔,好用排比句,以热情感染人,技巧有些不足。20世纪90年代以后的诗歌层次丰富,诗艺成熟,以欧阳江河的说法,就是音调和意象更为内敛、更具对话性质的“中年风格”。
一个作家晚年写作与早期写作往往发生很大差异,不是说哪个阶段的写作更好,这是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不尽然是说作家,也是我们每个人,我们的生活,是怎样丢失又怎样获得的一些东西。
这部集子随笔分量超过了诗歌,可以更深入了解北岛的生活。《断章》书写知识青年的困惑与迷茫,呈现了北岛从食指(郭路生)处受到的影响。《听风楼记:怀念冯亦代伯伯》,那一代的老知识分子,卷入了漩涡,不断经受怀疑与自我怀疑,终于能够重拾翻译事业的时候,那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情态呼之欲出,难得的是心中的希望没有熄灭,冯亦代还要在遗嘱里说“我将笑着迎接黑夜的美”。
北岛忆人忆旧的文章写得极好,我的读友安弦以前说过,诗人写散文有优势,他们对于词语的想象力和歧义驾驭得驾轻就熟,她当时说的是余光中、杨牧和廖伟棠,而北岛肯定也适用这个说法。这些散文,回忆师友,与父亲家人的离别,与女儿田田的隔阂与和解,还有经年结下的友情,桩桩件件,唤起我们的共鸣。
北岛写评论也好看。他的旧集子《时间的玫瑰》,很多人都读过。这本集子选的几篇,有重合,我重读洛尔迦,依然那么喜欢。
去国离家,无可归处,漂泊未尝不是好事。里尔克说:“因为生活和伟大的作品之间/总存在某种古老的敌意。”从一处到另一处,异域向他敞开大门,许多熠熠星辰在他周围闪亮。金斯堡、帕斯、顾彬、特朗斯特罗默成为他的友人,他还是史景迁、魏斐德和桑塔格等人的座上宾,这些交际提升了诗人桂冠的亮度。
欧阳江河说过:“北岛这个名字一方面与一个人确切无疑的写作有关,另一方面,又与历史的真相想要阐明自身因而寻找一个象征物的要求有关。”所以,“北岛本人也是‘北岛’这个名字的旁观者”。这个表述或能注解北岛的写作生涯。
(林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