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羡慕陈丹燕。没有多少人可以把“说走就走”演绎得如此透彻,这需要厚实的经济基础和文化根底。陈丹燕已经形成了“地理阅读”的美妙体系。她说,到了地理上的故事发生地,可触及的世界与可感知的世界会有一种奇异的方式融合,依傍书本里的价值观与世界观,一个读者能对一方陌生的地理产生探寻的好奇。
在这部名为《告别》的地理阅读随笔集里,这些好书是《哈扎尔辞典》《尤利西斯》和其他一些散落的阅读记忆。陈丹燕花了大量的笔墨描述《哈扎尔辞典》与《尤利西斯》带给她的影响,有时以影印的方式直观地呈现她所拥有的书籍的阅读痕迹和批注。
陈丹燕带着《哈扎尔辞典》《尤利西斯》奔赴现场。她寻觅着米洛拉德·帕维奇在塞尔维亚的生活。她说:“一本在东亚宁静的薄雾中读总是好似迷宫般的小说,在塞尔维亚宁静的薄雾中读,就会突然云开雾散。”她徘徊在乔伊斯笔下的都柏林街头,跟随着书中1904年的犹太人布卢姆的行踪。她说:“作家的作品与他所在的城市间那种互相营养、相互不朽的关系,在都柏林得到最直观的体现。”这样的过程,让她重新领略文学所承载的各种精微的细节。
《告别》是一部梦幻的旅行文学。它不同于文字记录加摄影图片的文类形式,也很少描写作者与旅行地之间的冲突与反馈。我想,在她经年累月的阅读里,陈丹燕早就熟谙了那些地理所在的历史与文化,作为一个常年旅行的书写者,她也早就懂得了如何化解外部视角与当地实况的矛盾,于她,每到一处,只是要把自己更深刻地更妥帖地安置在文学所设置的环境里,建立与世界的联结。
陈丹燕倾诉了她的遗憾。尽管她已经九次去过意大利,然而,关于意大利行记的很多部分并没有按计划完成。因为,“一个辽阔的世界已被一小块变异的蛋白质击碎”。这三年,是旅行按下休止符的三年。陈丹燕克服它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归返每一次出发的原初的起点——上海。《告别》是由上海起笔的,描写一个与城市咖啡馆有关的13分钟短片的诞生过程。那是一座现代大都市从浅睡到苏醒到忙碌地动起来再到迷梦的过程,而咖啡馆作为文化人落脚的标的物,不时地与阅读所形成的异域的时空想象联结在一起。
《单读》主编吴琦先生说,有一年的单向街书店文学奖上,陈丹燕在获奖致辞里说道:“世界其实是一个小地方。”吴琦说,他对这句话的理解就是:“新知其实就那么多,也没那么难以获得,不比自己心里的小世界更难撼动。”我想,尽管生活有那么多的缺憾,我可以爱着生活给予我的,保留我得不到的向往,一点一点让我的世界向外延伸,让它大一些,再大一些,大于自己。(林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