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古朴、厚实的石板,走在儿时的小巷里,耳边响起了鸡鸣犬吠牛哞,还有小鸟啁啾,虫声嘶嘶之类的田园交响乐。突然,有一个东西轻轻地砸在我的头上,待我条件反射般地去抓,它却顽皮地刮过我的鬓角,在我的脚边翩然落下。看,它仰着身子,就像一弯小小的收敛了光亮的月牙,正朝我露出调皮的笑:怎么着?忘记了?是我——梧桐籽呀!我有些诧异:这里居然还生长着一棵以往家家门前屋后栽种的梧桐树!而且上面还留存着美味的梧桐籽,一粒粒、一下下叩响了我岁月沉香中记忆的宫商……
梧桐籽好吃。采梧桐,大人是没有工夫的,所以只有我们小孩采。抱住一株笔直的、光光的、碧绿的梧桐树干,我们费力地爬上两丈多高的树冠。且不忙,先用梧桐宽大的叶子做一顶文士帽戴上,然后再把结满梧桐籽的树枝掰断,丢到树下。等到在树上耍够了,我们才滑下,从每一瓣开放式果壳中抠出众多梧桐籽,那份专注,那份小心,比写作业认真多了。回到家里,把它们从衣袋掏出来交给母亲。母亲总是立即刷锅点火炒梧桐籽。先淘洗两三次,捞出来,倒入铁锅里炒焦,然后倒入提前化好的盐水中煮干水分,再次炒焦盛出。母亲把它分成三份,我们姐弟三人一人一份。现在的孩子不可能知道,我们儿时记忆的片段是用红苕、莲蓬、打瓜、花生等来连缀的,每样东西都是特定季节特有的珍品、特有的味道。炒梧桐籽是上天一年中扔给乡村孩子最后的果品,它有瓜果、花生的香,又有一种黄豆或小麦酱的味道。因为经由时间的发酵,所以那种味道能在记忆中封存许多年,愈久愈香。
那时物质十分匮乏,二爷爷家的大梧桐树就成了我们的目标。一天上午,趁大人们上工去了,我爬上了二爷爷家门前的那棵梧桐树。由于心虚,脚底也虚,双手有些忙乱,刚一爬上树顶,那根我倾注全部心力攀爬的枝丫断了,我被重重地摔到地上。二奶奶闻声从屋里跑出来,见状吓得不轻,连忙把我扶起,拉到她家里坐下。替我处理完伤口后,拿出家里珍藏的零食让我吃,其中就有梧桐籽。晚饭时候,二奶奶又来我家,手里端着一升梧桐籽,说是今天放工后,她把她家的几棵树上的梧桐籽全部采了下来,自己又摘了一下午,只有这一升籽。母亲有些不好意思,二奶奶说,也是她家不好,几棵梧桐树撩得湾子里的小孩子心痒痒的。今天幸亏没有出什么大事,不然伤着“小秀才”可是她家担当不起的。
睹物思人,想起儿时采梧桐籽时让二奶奶受惊吓的险事,更记得梧桐籽的清香。如今,此刻叩响的岂止是那段沉香般的岁月,岂止是那一粒粒、一捧捧的梧桐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