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的百合不是鲜花,而是地里生长的一味食材。百合乍一眼看像蒜白,细看似多肉,也有点像没有绽放的小小莲花。
有一次,我的姑奶奶回娘家,在堂屋的桌上放了一个草篮,篮子里堆了一些圆圆的白疙瘩,带着泥土的气息。“它是百合,可以吃的。”姑奶奶说。于是,我就从篮子里拿出一簇百合,问她怎么个吃法。“炖汤吃,也可以做菜炒着吃。”说完,她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那是清晨的薄雾沾湿在头发上还没有干的缘故。
没多时,姑奶奶和奶奶就在灶房里用小火炉炖百合银耳汤。加了糖的汤很甜,我喝了好几碗。她们在灶房聊家常,我就在旁剥百合瓣。
姑奶奶嫁在一个比较偏僻的镇上,这一路提着篮子过来,大概要走上十里。带上她喜欢吃的百合,就这么踏着晨雾赶来,回娘家的心情如此迫切,到底是有什么知心话要和奶奶讲呢?那时我还小,只管低头剥百合,奶奶说剥好后加桂圆肉和莲子,晚上再煮甜汤,我立马就听话了。作为一个小孩子,我也听不懂大人之间的谈话。
我喜欢剥百合,第一,我对花瓣状的食材很有好感,外形美;第二,百合不大常见而显珍贵;第三,百合色泽如玉。
姑奶奶问我剥的时候能闻出百合的苦味吗?我茫然说没有。奶奶也说,百合一半苦一半甜,你喝汤时没尝出来?我还是摇摇头。“那你再尝尝。”我就细细品着再吃一点百合,确实有点甜,同时味蕾也觉出淡淡的苦味。这苦能够忍受。喝完甜汤,甜味大于苦味,记得的只有甜。
“嫂子,中午用百合水芹炒个肉,我还带来一点腊肉。”一听有肉吃,我更加开心。掺入了百合的腊肉,微苦,但能吃上肉,又何必计较这一点点的杂味呢。只要能尝到美好,味蕾掺一点苦,无所谓的,这点苦可以被浓烈的甜稀释掉。姑奶奶说,既然我不觉得百合难吃,下次回娘家再捎带一些。她告诉我,很多菜都是苦的,苦并不代表不好吃。
晌午后,奶奶说话算话,继续用百合炖汤,汤里果然加了莲子和桂圆。桂圆被大人藏在柜子里,平时不大吃得到。喝着甜汤,我更加尝不出百合的苦了。
多年以后,再看到桌上有百合的菜,我还会记得奶奶和姑奶奶在灶房小炉前的谈话。她们神色安详,吃着百合,喝苦荞茶,熬苦涩的中药。人生百味,苦也是一味。一瓣百合里就藏着这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