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的温度

□陈海红

2024年02月14日惠州日报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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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处上些日子,总会生出温度来。与一座城,大约也不例外。

初出校门那年,我携一份简历、两三件衣物,只身下广东,来到博罗,落脚老城解放西路。廿载风华,今已白发稀疏。

老城有“三街六十四巷”,三街为上街、下街、新街。街通巷,巷连街,无数青石小径,宛如蜘蛛网,把街和巷连成一块。走进六十四巷,如入迷宫,一条老街,一段历史;一条古巷,一时繁华。上街和下街靠河,中间有一条青石路,宛如东江的嘴唇,叫河唇路。

河唇路1号是博罗中学,古为县衙,现已是百年名校。后来,建新校区,称新博中。高中、初中分离,这里保留初中部,称老博中。老博中有两处教工宿舍,称玉兰树和小南海。

玉兰树靠葫芦岭,我在此居住多年。人云:惠州好看看西湖,博罗好玩玩葫芦。葫芦岭地处东江北岸,古城东侧,又名浮碇岗。有退休教工和家属在葫芦岭下开出几处菜畦、花圃。一年四季,青藤绿萝,瓜果飘香。放眼望去,葫芦岭下碧桃春,如图,似画。

小南海朝东江,一线江景。推开窗,望东江西去,春光无限,来回波无痕。冬往春来,东江逶迤前行,如婉娈女子的纱巾,绕老城,依依不舍,下龙溪。小南海脚下,保留五段较为完整的明代古城墙,看似一条丝带,从东端穿到葫芦岭中段,把整只葫芦吊了起来。

起初,我的宿舍在解放西路。老街,老院子,房东是一位和蔼的老人。院里,有一畦小小的花圃,几棵绿植,一树九里香。花开时节,香味浓郁,风韵十足。老人不时过来打扫院子,护理花圃。

上班没多久,一位大姐用她老旧的摩托车,把我送到河唇路路口,找到一家学生饭馆,两菜一汤,荤素搭配,饭管饱,汤管喝,只需三元,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时间过得真快,弹指二十年。原本以为,此处只是停留,却没想到他乡变作了故乡,故乡成为了他乡。还记得,刚来时,城里有很多三轮车。上车五块钱,可以绕半个罗阳城。有一次,我坐三轮车从惠博路回老城,突然心血来潮,跟骑车的老伯说:“老伯,我还没踩过三轮车。好奇,能不能换一下,车钱照付。”

“嘎”的一声,老伯刹住车,拉下肩头湿透的汗巾擦了擦脸,爽快答应了。

“老伯,您是哪里人?”一上车,就有些力不从心,意愿与腿脚唱对台戏,又羞于食言,不肯服输,装出轻松的样子与老伯闲聊。

“四川人。老板你呢?”

“我,湖南人。”

“老板,不像啊,你像广东人。”

没想到老伯这么会夸人,我会心一笑,用力蹬车。踩到罗阳路中段,浑身无力,车头像不受控的犟牛,一会儿晃向左边,一会儿晃向右边,我成了沮丧的马夫,趴在车头,上气不接下气,呼哧着,只能换回老伯。休憩一会的老伯,老练地把这头犟牛驯得像匹良驹,飞快地跑起来。

还没到老城,我提前下了车。我喜欢步行,从小东门入,走进古巷,恍如穿越时空。车水马龙,在眼前呈现,“铮铮”打铁声,熙熙攘攘的吆喝声,在耳旁萦绕。

新街的巷尾,一棵古榕参天,虬枝盘龙,老根似铁铸般坚硬。树下,原是影剧院,如今成了停车场。

在这里,我的心灵迷恋每一座老屋,灼热的目光投向每一位老人,甚至会对陌生的路人报以微笑。在老城,这种神奇的感觉,绝不是外貌的相似,而是心灵深处的契合。

在这里,我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眉间,眼角,嘴角微弯,像月牙儿,在夜空中闪耀,忽隐忽现。胸口微热,大约是51°C,暖暖的,刚刚好。

51°C,是老城的温度,也使我想起故乡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