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风吹来,大半个中国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纱衣。我们这里的冬天极少下雪,却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白,那是白皮包裹着白萝卜的白。
广东许多地方都流行一句俗话:“冬至大过年。”说冬至比年还大,或许有些夸张,但足以看出广东人对冬至的重视。想来是有道理的,冬至是一年中黑夜最长的日子,这日以后,天便亮得越来越早了。在惠州、东莞、龙岗一带居住的客家人,大多有冬至吃萝卜粄的习俗。入冬后,腊肉被寒风刮得越来越香,地里的萝卜也出落得水灵灵、脆生生,仿佛都在为过节作准备似的。
顾名思义,白萝卜是萝卜粄的主角,量最大。猪肉是馅料之一,腊肉或鲜肉都行。豆制品也是馅料之一,腐竹或豆干都行。虾米呢,虽只点缀少许,却如点睛之笔,缺了它,香味将大打折扣。还有些可根据喜好加入的,如冬菇、葱、蒜苗、芹菜等。说到调料,胡椒非加不可——我们中国人讲究阴阳调和,拿温热的胡椒去中和萝卜寒凉之性,方能让脾胃在冷天里暖暖的。粄皮以糯米粉为主料,混合一定比例的粘米粉而成。
馅料调好,粄皮揉好,接下来的步骤就和包饺子一样了。但它比饺子要大好几倍。萝卜粄有三种烹饪方法:蒸、煮、煎。用糯米粉做成的粄皮,粘乎乎的,需要隔开。要是打算蒸,在底下垫芭蕉叶或橄榄叶是最好的——蒸笼纸虽方便,却不能将那份独特的岭南田园气息融入粄里。煮的话,就用生菜叶包着。汤底一般是鸭汤,也有用鹅汤的。萝卜的清甜、糯米的绵软,与鸭鹅的肥润相融,口感更佳。可见阴阳的调和不只体现在寒热互制,还体现在荤素搭配上。而煎制的萝卜粄呢,表皮金黄酥脆,又另具一番风味。
“肚大两头尖似箭,貌似鱼艇滑油油。船舱装满萝卜馅,迷人糕粄把人留。榄叶蒸粄不用愁,芳香野味扣心头。阿妹舍得油扫叶,阿哥食过嘴油油。”民间的顺口溜是这样描述萝卜粄的,可谓生动传神。
在家乡,萝卜粄总是不难买到。犹记得学生时代那些冬晨,街边的蒸笼一揭开,萝卜的香味就弥散开来。在上学路上,我和同学各买上一个,撕开蕉叶,一路走,一路嚼。如今,我仍像个孩子一样,常在上班路上买萝卜粄解馋。
有些店直接取名“鸭汤萝卜粄”,直白地告诉人们,它就是招牌菜。听闻曾有餐馆灵光一现,想在菜单标上萝卜粄的英文。可是怎么翻译呢?有人说译成“萝卜糕”,粄就是糕嘛。有人说译成“大饺子”,这是就形态而言。还有人说,直接音译成客家话发音的“萝卜粄”更好,原汁原味。众人各执一词,相当有趣。
每逢节日,人们都会念起“节朔歌”:“九月重阳十月朝,十一月冬,十二月年,朝冬晚年晏昼节。”最末一句指的是,其他节日都在下午庆祝,唯独年夜饭在晚上享用,而冬至的仪式在早晨进行。因此,在冬至上午,家家户户都会摆上一张供桌,焚香燃烛,祭祀祖先。
一日,母亲正在搓粄皮,抱着外孙哄睡的父亲见此情景,哼起了摇篮曲:“噢噢眠,噢噢睡,姐婆(外婆)踏粄过河背。噢噢睡,噢噢眠,一觉睡到大天明……”没过多久,母亲就把煮熟的萝卜粄端上了餐桌。我们围坐着,萝卜粄热气腾腾,寒冷也被这股暖意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