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裹着蝉鸣掠过荷塘,岸边的柳叶被吹得翻出白白的背面,像一群扑棱翅膀的蝴蝶。荷塘里的荷叶晃啊晃,把水面搅出一圈圈波纹。一个小男孩追着蜻蜓跑,冷不丁“哎哟”一声,左脚陷进塘边的烂泥里,溅起的泥点星星点点落在裤腿上。
“叫你别乱跑!”妈妈叉着腰笑,眼里却全是疼惜。小男孩倒是不慌,“嗖”地拔出脚,撒腿就跑。“啪嗒、啪嗒”,泥印子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活像盖了满地黄澄澄的小印章。“妈妈快看!我画的小太阳!”他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杨万里写的“儿童急走追黄蝶”,原来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连摔跤都能变成好玩的游戏。
去年夏天,我被公司派到北方小城工作。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站在陌生街头时,心里直打鼓。可这座城市很快就用“热乎劲儿”把我“焐”暖了。房东阿姨总在我下班时塞来刚蒸好的花卷,还教我怎么调芝麻酱;超市的王姐见我天天啃泡面,拉着我逛菜市场,手把手教我挑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说包饺子得用“前槽肉”才香。
最难忘那个加班的雨夜,我在出租屋煮泡面,突然听见敲门声。王姐拿着塑料袋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丫头,给你带了热乎的韭菜盒子,我包了两屉呢!”接过还烫手的盒子,咬一口,酥脆的皮里裹着鲜嫩的韭菜鸡蛋,香得我直掉眼泪。想起王维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可在异乡,这些陌生人的善意,驱散了我的忧愁。
我总爱琢磨苏东坡的故事。他被贬黄州,穷得只能煮一锅青菜鱼汤,却还乐呵呵地写“人间有味是清欢”;在惠州啃羊脊骨,把骨头缝里的肉渣都剔得干干净净,“如食蟹螯”。他好像总有本事把苦日子嚼出甜味儿来。就像陆游写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生活给的每道坎,都被他当长成向上的台阶。
现在的我,学会了蹲下来看孩子踩泥坑,也习惯了在异乡的厨房里揉面团。清晨跑步时,会特意绕去公园看柳树抽新芽;加班的深夜,闻到楼下飘来的煎饼香,心里就踏实。原来生活的惊喜不在远方,而在那些被我们忽略的瞬间——是孩子把泥泞踩成印章的天真,是陌生人递来的一碗热汤,是困境里的豁达。
日子难免磕磕绊绊,但只要心里揣着这份对生活的热乎劲儿,哪怕遇上阴雨天,也能像苏东坡那样,笑着说一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毕竟,转角处的惊喜,说不定正等着和你撞个满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