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达韩文公

□靳科

2025年06月08日惠州日报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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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0日至11日,我随惠州团赴潮州采风,距韩愈(韩文公)公元819年4月29日被贬到潮州,整整1206年。

初识韩文公,得益于父亲。身为学校教导主任的父亲,不仅数学教得好,而且对中国历史和古典文学也有较深的造诣。年幼的我,常常听到父亲和两个姐姐谈起韩愈和苏轼,父亲眉飞色舞、崇敬之情溢于言表。父亲讲到两位大文豪时,大多是讲他们的文学成就和刚毅不屈、“不识时务”的性格以及人格魅力。“被贬潮州,历经磨难,还化腐朽为神奇,为当地百姓做了那么多好事实事,这是何等的胸襟?”父亲啧啧称赞。当然了,父亲也讲当年韩文公被贬潮州铁腕治鳄、造福百姓的业绩。记得有一次,讲完韩文公的故事后,天性乐观的父亲竟然假装鳄鱼吓唬我。读高一时,我深深喜爱上了韩愈的名篇《师说》,作为语文课代表的我,不止一次带领同学们熟读这篇经典课文,深受感染、获益匪浅。“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言之有理,且真理也。可是,在唐朝帝制,极力提倡师者“无贵无贱”或许犯忌,因为此说会直戳某些人的肺管子,极有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污蔑为轻视权势和地位。由此,可以窥见韩文公刚正不阿的秉性之一斑。

在帝王身边工作,韩愈拥有长安城一样宽广的胸怀,他不会做也不想做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俊杰”。他只有一腔热血和一颗赤胆心。这也决定了他的一生必定仕途坎坷。

朝奏,夕贬。够快的。你韩愈做好你的刑部侍郎就是了,偏偏要写什么《谏迎佛骨表》上奏给信佛的皇帝。本来应该意思意思,点到为止就行了,非要认真写也行,一定要格外小心,一字一句都要搜肠刮肚、煞费苦心、反复打磨,使之失去棱角和锋芒,至少要措辞严谨、语气和婉。可你倒好,一着急,竟然说出“天子事佛则寿短”这话,一根直肠子通到底!此语明显具有“咒死”之嫌,即便普通黎民百姓听了都噤若寒蝉,更何况人家是宪宗帝。你怎能不“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不但自己12岁的小女儿惨死驿道,自己也差点引来杀身之祸。

死里逃生的韩文公被贬潮州,不得不仓促离开长安。披星戴月,风雪阻路,晚霞凄艳,暮色苍然。差不多三个月的苦难行程,就连陪伴他的朔风也感慨万端、如泣如诉。即便这一切始料未及,胸怀坦荡的他仍然坚守“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之信念。那时候的韩文公直面多舛的命运,昂首向前,因为他深知:“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于是,热血喷涌化作一腔大爱。在潮州,身为刺史的韩文公把自己当成一篇抒情散文,痛快淋漓地铺陈在千里河山面前,铺陈在潮州的黎民百姓面前,真诚地袒露自己的内心世界,尽情挥洒自己的睿智和才华。其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教育家的抱负和才能一展无遗。于是,当地居民自觉地把他的惊天伟业和潮州江山连在一起,潮州人民感恩其德政,将恶溪改为韩江,将笔架山改称韩山。

夜雨情深。5月10日夜晚,在韩文公治潮的土地上,雨水洒脱地尽情释放,次日上午,竟然没有下雨。

背靠韩山,面临韩江的韩文公祠,恢宏大气、别有洞天。始建于北宋咸平二年(999),后曾迁建并经历了数十次重修。先人们(对韩愈而言,是后人)用智慧、汗水和心血构建起壮观的祠宇来表达对韩文公的敬仰之情。潮州一位作家,手指祠前甬道近端处笔直的石蹬道,向我娓娓道来:韩文公51周岁来潮州,在潮州工作、生活了8个月,为了纪念他,后人特意将石蹬道修成51阶,而这衔接石蹬道、通向韩文公祠宇大门的大石板是8块,两个数字分别象征着他来潮州的年龄和居住月份。

天空灰蒙蒙的,石阶和石板却泛着诱人的光亮。游人们三五成群地沿着石蹬道走向韩文公祠。与此同时,韩江水不紧不慢地流着,荡起层层涟漪,似乎在与韩公祠诉说着什么。

我面前的51个石阶不断向上绵延着,像韩文公当年的苦行,像他宁折不弯的性格,也像一位智者的思索和不惑,更像他在潮州取得的一连串辉煌政绩。

旷达的韩文公57岁离世,也就是说,拥有雄才大略的他,离开潮州后仅仅活了五年。

一滴雨飘然若仙,优雅地落在我的鼻梁上。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想和父亲说:“爸爸,你在那边可好?此刻的我就在潮州,就在韩文公祠。”话儿尚未出口,早已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