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总有一些画面，如同老电影般在脑海中缓缓放映，那是关于奶奶，关于那份晨起梳头的记忆。

每个清晨，奶奶会拿起油亮的桃木梳对着旧圆镜梳头。偶尔，梳子卡住几根不听话的发丝，她也不恼，手指头捻着发结，一点一点往外挑。她将发束拧转、盘绕。指尖不时拨弄着发尾，直到那发髻饱满。额角沁出汗珠，她低“唔”一声，像是满意了。然后，奶奶摸出乌木发簪，抿着嘴，对准中心，屏息凝神，稳稳插入。簪落髻成，奶奶微驼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些。

盘发，是奶奶郑重开启新一天的仪式。后来，奶奶病重，每当晨光轻抚窗棂，她就轻声对我说：“囡囡，帮奶奶盘发髻。”我托起她的身子倚在枕上，桃木梳穿过她稀疏的白发，绕成记忆中的发髻。奶奶的目光，穿过我的肩头，倔强地盯着镜子。镜子里映着她的脸，几缕银发垂落，当我拢起发丝，用簪扣紧发髻时，奶奶浑浊的眼里竟迸出一星清亮的光。她说：“人呐，头发一梳，精气神就提起来了。”

时光流转，我步入了忙碌的生活中。有次加班到深夜，回家就瘫倒在被窝里，手指熟练滑动着手机。突然，奶奶的照片映入眼帘，她那温软的声音好似在耳边说：“囡囡，把头发一梳，精气神就提起来了……”我的心猛地一颤，眼前立刻浮现出奶奶低头盘发的模样。次日清晨一醒来，我就学着奶奶的样子盘起头来。几分钟后，簪子“咔”地卡进发髻，一种久违的精气神开始往全身蔓延。镜中的盘发剪影，渐渐和记忆里奶奶的背影重合。

是啊，奶奶说得对，就算日子布满尘土，衣衫起了毛边，可在这纷繁世界中，要始终保持一份从容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