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突然来了，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家里种的玉米、刚捞的鱼、地里种的菜，还有一个铁饭盒。

我很诧异，大晚上的，爸怎么就来了。我瞧见爸的裤腿上沾满了泥，脚上的鞋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说：“爸，你咋这副模样？”

爸说：“嘿，走路来的，一路都是泥泞。”

“你的车呢？怎么不开？”我心里更疑惑了，从娘家到我家，有三十多公里的路程，怎么就走路来了。而且爸去哪里都开车，再不济也可以坐车啊！

我又瞅瞅爸，他全身上下都是泥，脸上晒得黝黑。我问爸是不是摔了一跤，他嘿嘿笑着，打开塑料袋子就往外拿水果蔬菜，这些果蔬都很新鲜，没有粘上一点泥土。

很不对劲。我心里犯嘀咕。

“快趁热吃。”还没等我弄清楚爸的状况，爸已经打开饭盒，把它推到我面前。里面全是我爱吃的鸡翅、鸡爪，卤得很入味，一股香气飘了出来。

我想起之前的一件事，有一次回去吃饭，妈专门杀了一只鸡。饭桌上，我没有发现鸡爪和鸡翅，还在心里埋怨，妈估计要留着给我弟吃。结果，我走的时候，妈递给我一个饭盒，里面就装着鸡爪鸡翅。妈说：“你爱吃这些，你爸都给你留着，回去当宵夜。”

爸催促我快点吃，等会儿他就要走了。我说：“怎么刚来就要走，不着急，先带你去厕所清理一下。”爸没搭话，还是一个劲往我面前递饭盒。我只好接过，吃了起来。

爸就坐在对面看着我吃，他的眉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又长又白，眼角布满了皱纹。我觉得很愧疚，上次回去，我和爸闹了矛盾。

那一次，爸想要找我借钱。他说他要再租一个鱼塘来养殖，但现在资金周转不灵，问我能不能出点鱼苗钱。我一口就否决了。爸搞养殖这些年，都是看天吃饭。有一年眼看鱼就要收成了，结果接连下了一个星期的大雨，鱼塘的水溢了出来，鱼全跑了。为了堵住鱼塘的缺口，爸穿着雨衣在大雨里加固，脚一滑摔到了沟里，脑门被磕破一道口子。妈和我们几个孩子既心疼又好气，叫他歇歇不要再搞了。

爸快六十岁了，还是这样野心勃勃。叫他“退休”，他不肯。他年轻时创业颇有成绩，也让我们家很快就住上了楼房，开上了小轿车。可是，近几年爸的养殖事业频频亏损。我们都主张及时收手。可是爸自有主张，结果两三年间就将以前赚的钱都赔进去了，还欠下不少外债。

爸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我想，他找我借钱想必是真的很困难了。

我说：“爸，你一把年纪了，就不要再做发财梦了。”爸爸听了我的话，脸色瞬间就黑了，吃了饭早早就进了房间。后来，妈告诉我，他在家里生闷气，说全家没有一个人支持他。

我知道爸之所以还那么拼，无非是想帮衬我们几个子女，我一直想找个时间打电话和爸说说话。但工作繁重，忙起来就忘了。直到这次爸过来看我，我们才说上话。

“爸，上次的事你还怪我吗？我这里有三千块钱，你先拿回去用吧。”我说。

爸还是嘿嘿笑着，说：“快点儿吃，我要走了。”

“爸，你怎么了？”我一把抓住爸的手，他的手很凉。

我很想给爸一个拥抱，就这样抱过去，可是爸爸转身就要走……

“爸。”我追了出去。

爸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空气中飘荡着一句轻飘飘的话：听说你生娃了，我来看看。

原来是梦。我猛地惊醒。

爸已经走了一年多了，他走的那天还在田间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