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途

□李迎春

2025年11月02日惠州日报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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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与跑步的缘分,实在算不得风雅。那年体检报告到手,“血脂超标”“血压超标”“胆固醇超标”的红色标记像警灯闪烁,在眼前晃了几天。分明年龄未老,身体却显出了暮气。我终于下定决心——跑起来。

起初的每一步,都伴着粗重的喘息与腿脚的酸胀。坚持下来,不知从何时起,那笨重的脚步渐渐变得轻快,晨曦能闻见路边樟树的清香,暮夜能撞见月亮挂在树梢的模样。及至今日,心底竟已真切地生出几分爱恋了。

跑步的乐趣,其一在于“听”,是听觉与心灵的双重漫游。独自奔跑的时光,若全然交给呼吸与脚步的单调节奏,未免有些寂寞。于是我便戴上耳机,让文学的声响流入耳廓。这一跑,便跑出了一片跨越时空的天地。双脚丈量着跨越的距离,双耳却在《一句顶一万句》里跟着杨百顺找“说得着的人”,在中原大地的烟火气里懂得“孤独是人生的底色”。近三十部小说里的悲欢离合、人世沧桑,大半是在奔跑中听完的。风声在耳畔呼啸,书中人的命运在心底激荡,那物理世界的延展与精神世界的拓疆,便如此奇妙地同步了。

若说“听书”是锦上添花的雅事,那跑步本身,便是一剂疗愈心伤的“土方”,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于我而言,“唯有奔跑可解千愁”。每当愁闷像阴雨天的潮气把心裹住,我便知道,是时候去跑一跑了。不去理会那些纷乱的思绪,只将心神专注于一呼一吸,专注于步履起落间与大地的每一次接触。跑着跑着,节奏稳当了,心气调顺了,汗便一滴一滴流下来,仿佛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晚风一吹,凉意渗入肌肤,那满身的疲惫与先前的不快,竟像被汗水淘洗过一般,心里只剩下一片虚静的空白——这空白,不是空洞,是“心无挂碍”的澄澈,恰如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悠然换成了一种奔跑的姿态。

而这跑途,予我最大的馈赠,还在于它那种不期而至的、开启灵思的魔力,像古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顿悟。记得有一回,为着一篇关于“城市记忆”的文字,苦苦思索却屡屡碰壁。索性将笔一掷,推门出去,在夜色里漫无目的地奔跑起来。

奇妙的是,就在这机械的、近乎忘我的奔跑中,那原先闭塞的思路,竟仿佛被脚步一下下拓开了。待跑完转身归家,再坐到书桌前时,思路竟已豁然贯通——原来“城市记忆”从不是冰冷的建筑,是藏在细节里的人情与故事。

灵感汩汩而至,如泉喷涌。

如今,跑步于我,早已超越了强健身体的初衷。这跑途,没有起点与终点的分明,却有每一步的真切——我聆听着书里的故事,也倾听着自己的心跳;我挥洒着现实的烦忧,也迎接着心头的曙光。